正文  第六十章 朗朗天下(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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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得朱門即在眼前,洛明辰冷目方要緩上半分,卻不想身後一聲撲來,竟驚的自己步子動不得半分。
    “果真是要走了?”
    “你也要留麼?”唇角勾了冷笑,洛明辰寂然回了身,聲如珠玉碎盤,“琴棋書畫唱的戲又是你教的吧。”
    “我不留,卻是想看你的心。”月牙白裳於陽色中清逸炫目,安陵析痕淡扯了步子上前,眸光渙了清色,亦如壇圃前的那抹白晶菊。
    “殺賊子之心,絕不會變!”寬袖中指尖緊攥,洛明辰咬重了話音,灌以秋風更顯激凜。
    “本王說過——不會助你。”他淡扯了絲笑,長睫覆下,竟含了分悲苦之意。
    “不,需,要。”
    返了身子,洛明辰再不看他,唯踏步向朱門走去,隻餘滿身的孤清。她知他的話必是十分的真意,然她又何嚐不是。第五言濁因自己而死,這仇,她就說拚了性命也要報!
    出王府,洛明辰目斷一泓晨霞,隻覺有滿身的沉重,殘風凜冽,眸光攏回至斑駁朱府前,她終是又抖了顫意,沉目訴向轎夫,“回府!”
    逸纖殿。廊帷處觀一池清荷落敗之色,滿目凋黃。
    “難得來找我一次,還拉著臉,我就這麼讓你厭麼。”華袍負後,安陵曆弦微勾了笑於她,聲又軟下,“天涼了,宅閣裏敘吧。”
    “為什麼要殺他!”清寒出聲,竟是隱著決絕,連著池子裏的魚兒皆做四散之狀。
    “殺誰?”眸中一滯,安陵曆弦心下百轉千回,然看的她目下的清冽終又蹙眉言道,“第五言濁?”
    “何必再裝。”唇際抖了冷笑,洛明辰直攥他的眉心,咬牙憤然,“二十二劍,你果真是下的去手麼?!”
    “嗬……你是懷疑我不成。”倒吸一口涼氣,安陵曆弦凝著她挑了眉梢,“我還不至於……”
    “有何不至於,你敢說皇上行刺一事與你毫無瓜葛?!”乍然出聲,洛明辰視他慘笑,目光寒若冰潭,“又是行刺,又是行刺,第五言濁的死亦是行刺!”
    “你……果真是以為我做的。”喉間暗啞,安陵曆弦卻也穩了聲,視她潤眉道,“證據在哪。”
    “這就是證據!”忽抖了冷袖,自袖口即然落下帶血的包裹,浸滿了濃重的紅色,直逼的眉目皆痛。秋風清冷,塵土亦瞬時沾滿了血腥氣,裹著那一部賬本,直教人心顫顫。
    “公祖檠天園子裏的賬目?”輕彎了身子單手撿起,安陵曆弦睨著早已幹涸的血痂隻一微笑,方又看向她輕輕言下,“能把證據留下,所以你才認為是我而非公祖檠天?嗬……你以為你贏了麼。”
    “是,我贏了。”沉目迎上,洛明辰勾了冷笑,然眸下卻是黯色,“第五言濁死了,我依然贏,公祖檠天必須死,隻是你殺了第五言濁,必也要付出代價!”
    “你是真信了我殺了第五卿王?”指尖乍然用力,安陵曆弦依是攥著她,須臾不動,“第五言濁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何要殺他滅口。”
    “朝中暗勢,一定要我一字一字揭出你的肮髒事麼。”暗處指尖緊扣,洛明辰隻覺滿心的疼與辱,關於第五言濁她再不想提,但稍一念起那張血淋淋的臉,她隻覺滿身皆是寂寂的顫,秋風卷下,枯荷落敗,鬢角亦是清冽。音落半晌,她終又輕言,入心卻是寒冰料峭的決絕,“當日我與你說蔡邑賄了漕運二十萬兩,你不動聲色將此事壓下,便是與他們一夥的了吧。安陵曆弦,我不言並不是我不知,隻是尊你一聲太子,不想抖出來你手下的齷齪事。此一次我隻要公祖檠天的命,與你無關,隻是第五言濁的命,我必要你血債血還!”
    “你也想要我的命嗎?!”目中乍然一痛,安陵曆弦終是有所怒意,直逼她的冷眸,“第五言濁就是我殺,你敢要我的命麼!”
    “有何不敢!”瞳孔怒瞪,洛明辰咬碎銀牙隨即接上,聲懸池底,似驚起漫池的冷意,音隨風襲下,愈飄愈遠,卻擊的人心凜冽。
    “我這般對你,竟還不及一個第五言濁……”愣至半晌,安陵曆弦忽地苦笑,滿目作痛,再不敢迎上她的清眸,唯展眉於外稍哽了嗓音輕輕言下,“下三濫的招數我不屑得使,你若還信我就回去,若是不信——命隨時給你留著,你拿就是。”
    密雲籠蓋,最後一抹陽色隱進濃雲後,風起,秋雨大降。
    儀元殿。
    斜屏半倚,昏燈掌了三十盞,依亮不下他眸中的黯色。
    雲帳後掩一楠木龍床,彩漆壽字,水牙鎏邊。雕紋團架前挽了半卷翠簾,撲入的燈光恰映得上他半散的鬢發,隱著頹敗之色。
    “太子,可是有了煩心事?”時已夜半,裏側的顏蔚瑾惺忪了睡眼,眼見得安陵曆弦半坐了身子,忙披了衫衣側起,倚了他肩輕問著。
    “把你吵醒了?”轉了眸,安陵曆弦微一勾了唇角,黯色亦化了半分清色,“睡不著。”
    “因朝事麼?”稍動了經眉,顏蔚瑾借著燈燭凝上他的側麵,輕語道,“明日集得朝臣一起商議不好麼,外麵雨大風大的,太子小心著涼病了身……”
    “是因她。”惶然截了話音,安陵曆弦側轉了目,鎖上她的眉角,語氣亦冽了半分,如珠玉落盤。
    “她——”唇絳張了半開,顏蔚瑾眸中瞬時蒙了一層灰色,遲遲言不下一字。
    “她想要我的命。”寂然歎氣,安陵曆弦淡揚了唇角作以苦笑,喉中盡是澀,“想要我的命……”
    “怎麼會?”倒吸了口涼氣,顏蔚瑾一忙坐起身來,眉心蹙成了結,“洛明辰她……太子不是對她……”
    “公祖檠天陷害她,她卻以為是我。如今死了她的盟友,這仇是一定要報在我身上。”指尖並攏輕揉了額側的太陽穴,安陵曆弦輕噓了口氣,方又輕語,“朝要小動了。”
    “太子……”夜寂,昏黃的燭影搖亂了殿中的雲帳,秋風拂下,亦有嗚咽之語。顏蔚瑾撐了身子,嗓間徐徐漫開了酸澀,唯緊盯了安陵曆弦半日,方又抿上唇角寂寂言下,“瑾兒是女人,不懂朝之紛爭。然有一點還是知道的,便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朝中誰人不是自保,又何來惺惺相惜,唯不過是虛情假意做做樣子罷了。瑾兒知她是太子心中的死穴,可是……可是,你是太子,便要知道,這天下遲早是你的掌中之物,萬不要因了兒女情長而……”
    眸中存了淚,顏蔚瑾似再說不下,輕用衣袖拭了眼角,方又啟口,隱著決絕,“她若真要殺你,別說太子寒心,就是瑾兒也看不過去。若是真有那一日,瑾兒定要先把她殺了!”
    “你……”金紋綾緞褻衣裹了燭影,安陵曆弦視著她忽吐一字,然尾音卻足足延了半刻,實不知如何再說。他知她的一顆心,亦如他對那女人一樣,從未變過。
    “是要殺她麼……”
    輕闔了眸,掌心尋到她的玉指輕輕攥起,安陵曆弦靠了團架頹了身子,喉中哽出幾字,然目中卻盡是殘淚清輝……
    淸睿王府,菀棠苑。
    “一扇暖燭夠用麼,為何不多添兩盞。”推門而入,暮兒持了燈盞一忙踏進,隨聲說著,“外麵雨大,王爺若是冷我命人拿來火盆吧。”
    “不必了。”伏案輕揉了眉心,安陵析痕隻淡回了聲,冷袖處皆是倦意。
    “王爺看賬簿看的怎樣了?”輕將燈燭放於桌角,暮兒瞥了一眼印冊,忽也淺笑,“那處園子還真招人。”
    “可有什麼消息?”他終是淡抬了眸,循聲問下,不清不淡。
    “第五言濁明日辦喪,皇上那處卻並沒有什麼大動靜。”借以暖燭淺對上他深邃的眸,暮兒稍一愣,終是言下。
    “沒有動靜?”輕蹙眉心,安陵析痕隻覺窗外的風聲更大,隨即問道,“那她呢?”
    “你果真是在乎她。”微勾了嘴角,暮兒淺一笑,亦如三月梨花,“傍晚時分她去宮裏尋了趟太子。”
    “她果真去找太子了?”原有的隙緒隨即化成眉心一抹褶皺,安陵析痕隨起了身子,襲至窗根處觀下一苑秋雨,方又自語,“惹得麻煩倒是不少。”
    “其實……洛荀王妃真真是聰明的人,隻是常被感情所誤,方才……”目光尋著他落至窗外雨打芭蕉處,暮兒淡穩了呼吸,終又言道,“第五言濁的喪事王爺可還去?”
    “若是明日有帖子來,就打發了吧。”展目於外,安陵析痕隻淡應下,心事皆隨了雨落而下,浮浮沉沉,“不去了,這幾日閉門謝客。”
    “是。”輕以點眸,暮兒低聲應下,隨又舉步至他身後,淺揚了眉梢,“主子讓暮兒帶信兒給王爺,說此一次萬不要助那女人,否則——必死。”
    “你們總是這麼一次又一次逼本王麼。”安陵析痕終回了眸,於暗光中凝著她一動不動,唇際亦無半分笑意,是透到骨子裏的冷傲,“你家主子走的棋可謂步步精明,是當本王做最容易擺弄的棋子嗎?告訴他,我絕不助她,但若是她死,我必要舍了性命相救,誰都可以死,唯她——不行!”
    秋風卷下枯枝敗葉,零零落落,唯窗外一抹海棠開的尤甚,於風雨中盛放一世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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