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此一世,認定你(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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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會是氣話,實話罷了。”洛明辰隻一輕笑,黯了目色,指尖於袍袖中攥緊,終又借著秋風言下,“東方滿門抄斬共七百三十二人,我手上沾的血不比他們任何一人少。若真有輪回超生,別人皆可,唯我得下十八層地獄受極苦刑永不得超生。”
    “主子,你也是為民除害,萬不得這般詛咒自己。”
    懸音一忙打上,初兒寂然抬眸斷了話音,心下隻覺主子苦,勸慰間亦有哽咽。
    “為民除害……”她尚一寂,終又苦笑,瞳孔漫上院角海棠,愈攥愈緊,“如東方伊雪無辜者五百有餘,怎又算是‘為民’,何況,日後還有公祖一族……”
    她從不信輪回,因不敢。生本就累,更何況如她這般附體重生。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她不過求一安字,卻處處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求不得,是以最苦。
    一切行無常,生者必有盡,不生則不死,此滅最為樂。佛言虛妄,吾身又作何之解?
    古樹三五,幽篁一叢,過凝蘭亭入一甬道,隔下百尺鍾乳黃石,抬目即為長湖相倚,雲靄殘留。一路穿花拂柳,再行以數步,隱去眾數秋池盈塘,亭榭卷地,終見得一山清水秀,靜謐優雅的園子,緊湊不覺其大,遊無倦意,寬綽亦不覺局促,覽之有物,概為安陵析痕讀書專用的書房。
    萬頃齋,燭火三兩盞,夜已靜。
    花影移牆,峰巒當窗,一尾瑤竹繾綣落於雲蝠紋箋紙之上,映了滿地月光皎然。長袖掩去一角,複又於端石隨形梅花硯中添了新墨,是半瀾半於之色,岫岩雕花卉筆旋了三分,宣紙上戛然又落一影,乃吐香墨蘭之狀。
    一手拂上冷袖,尋了案頭暖盞,安陵析痕終是正身,靛青常衣下隱著清逸,信步至窗根處,淡揚了眸,待目色落於古樹枝子上終是淡笑道,“輕功又好了,能飛到第三枝了。”
    “王爺總是這麼不正經麼?”飛身而下,竟於靜夜中毫無聲響,那人微扯了衣襟,終是將步子落於窗前,稍彎了身以作行禮複又輕道,“我家主子發了話,說王爺幫了那女人漕運實在罪過了。命你以後萬不可再助她,不然後果很嚴重。”
    “你們還真以為能借卿王之力麼?”指尖一寂,安陵析痕微以輕笑,長睫覆下淺潤道,“也不看看這九卿裏還有幾個能用,不幫倒忙就算不錯了。”
    “王爺是在推脫自己的失責麼?”冷音入耳,那人輕勾了笑,月光灑了滿肩終又視他,“主子自有打算,王爺也不必知道。隻是現在筇朝最大的禍根就是你身邊的那個女人,你不想她死,就別再幫她,不然……”
    “想以此威脅不成?”長袖微展,露了半寸皓腕,竟如冰雪瑩潤,來人看的亦是一愣,如此男人,著實妖孽了。
    “告訴你家主子,我最不喜兩兩相製,凡事萬不要逼的太狠,不然盟友也會變成對手的。”他淡以笑,映上月色霜華,宛如一枕清風。
    “王爺真不怕我殺了她?”穩身吸下一口涼氣,來人目色霎時變作絕厲,“做盟友也要有盟友的真誠,王爺既是想讓我家主子幫你,必要有所折斂,不然於誰都過不去。那女人擋了我們的路,王爺不是不知。如若你還要繼續幫她,反而會害了自己。我知王爺已然有了隙緒,如果……如果王爺不忍下手,不如交給我罷。”
    “嗬……”袖間匿下半溪明月,安陵析痕終斂了笑意,凝目於她,“她如若有你一半心狠便是也好了。”
    “不過……奉命行事。”那女人輕低了身子,終又借著涼風言下,“你我都知,無論九卿之王如何不濟,我們要的隻是權位,再無其他。我家主子讓我捎話給王爺,萬不要因了女人葬了天下。”
    “你們的意思……”陶藍景盞內的暖茶早已沁涼,指尖尚有一頓,安陵析痕微眯了目,終淡淡蹙了眉心,“如果我日後再有相助,你們會殺了她?”
    “正是。”暗啞出聲,卻如數隱著清冷,於秋夜聽下更為寒寂,“王爺如若還有不忍心,隻有讓我家主子出手了。切不要忘了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才好。”
    “你們的目的,也不盡是如此吧。”淺搖了盞中清茶,恰有一滴濺落至指端,舉袖輕彈,安陵析痕終是又化了笑,清逸言下,“不過兩兩利用罷了,我自會收斂些,回去告訴你家主子,無論如何萬不要動她,不然我窮盡畢生之力定也要讓他陪葬。”
    “好。”那人點了秋瞳,終待離開前方又添了一句,是以作尾,“主子要有動靜了,王爺萬不要再顧著郎情妾意了。不日我還會再來,王爺靜待消息吧。”
    荷虛風渡,樹影斑駁,門窗碎響時,院外再無一物。
    “窗前有物?”
    輕衫微顫,此一聲漫入齋閣時,秋風竟也散去。
    “月色盈滿窗前百株海棠,可吟詩,可作畫。”安陵析痕淺淺潤笑,未側目,心下卻知是她,方又迎著月色氤氳道,“秋日來的快,去的也快。應好好惜上一番才是。”
    “王爺好是閑情逸趣。”舉步至案頭,單眼睨下紙箋一筆墨蘭,洛明辰微笑,卻是極冷,“秋風蕭瑟,洪波湧起,雖不是好節氣,隻這世上有了如王爺般的文人墨客,才會讓秋也有了分情動可人了。”
    “王妃說的是,秋氣凜冽,果不是賞月的時候。”漸回了身子,安陵析痕終將手中一盞置於桌角,方又視她淺道,“秋乃肅殺之氣最重之時,萬物歸根,當也蕭條。隻是於夫人而言,或許有些等不及了。”
    “我有什麼等不及?”微揚了目,洛明辰指尖微闔,蹙眉道。
    “問斬。”輕吐二字,卻似夾了芬芳,安陵析痕展顏淺笑,聲自喉頭終又徐徐濡出,“夫人怕夜長夢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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