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紅塵初妝(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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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東宮——儀元殿,正午時。
    “太子,臣……”
    “又是要走?”一忙斷了她的話音,安陵曆弦忽又勾勒出淺笑示道,“好不易將你自廊口子裏拉來,一起用過膳吧。”
    聞及洛明辰方又將眉間褶皺盡力鋪展開來,於殿口展眸望向殿內,方見其陳設皆為奢宜,均乃名貴質料。然華貴卻不失靜雅,透了股子香墨氣。正對處乃金鶴一雙,東西相向立,盤下有趺架,施以金朱,以口銜香。再向裏便是珠簾翠帳,隱著梳妝配飾,大抵為太子妃晨起裝束之所在。眸光收回,回及腳下,卻也有白石一方,純潔可丈許,瑕如翡翠。如是這東宮,竟也及得上太子的尊位,更是顯示出彼時那景仁於他的嬌寵。
    “太子。”
    聞聲而下,有女自宮內輕聲低喚。洛明辰複又尋了目光掠及身處,便也見她螓首蛾眉,巧笑紛倩,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大有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之態。心中不禁百轉千回,此女子一副柔弱相,也正配安陵曆弦骨子裏的陰辣,是以互補,大抵還可讓他做些善事吧。
    “蔚瑾,可是吩咐好了?”
    淡淡回眸,安陵曆弦隻掠勾了唇際,言聲下隱著疏冷,倒不及於洛明辰的親切。
    “是,膳堂已做好膳點,隻等太子與王妃一同食用。”
    輕身回稟,再抬眸顏蔚瑾依是一副含笑之態,溫媣清柔。
    “洛荀王妃,一同用膳吧。”
    愣神下,安陵曆弦清爽之音再度入耳。洛明辰回身察及雨色,竟是無半分疏減之意。心下一緊,便也抬了步子踏進,隻怕太子等的久倒顯出自己不分輕重規矩。
    一方膳桌,皆為清淡素色。卻盤盤做工精致,旋紋雕花,凸顯用心之道。她知,這必是他為她備下的一方華宴,洛明辰不愛吃膩,猶喜素寡,不愛吃甜,猶崇清酸。然這一份午膳,卻捏緊了她的喜好而下,滿目通翠,花樣奇多,用心良苦之色霎時於心海激蕩出漣漪,縈縈繞繞。
    玉箸在手,有一瞬間,洛明辰竟覺不知從何啟開這方午膳。心中回繞著景仁年間她與他全部瑣事,有的沒的一起襲來,竟也哽了喉頭,不知如何再言。彼時的那個蘇硯卿早已死了,附體在一個念作洛明辰的女子身上。然秉性,喜好,甚於牽掛都物是人非之時,這個太子無異於一枚重擊於額頂,時時讓自己瘮出汗來。
    “洛荀王妃,可是膳點不合口味?”時見得她一直幹坐著並不動箸,安陵曆弦微微蹙下眉心,輕聲喚道,“不如我讓膳堂重做一份可好?”
    “是否是太清淡了?”顏蔚瑾亦是一副緊絡模樣,輕向她探了身子道,“太子總說你愛吃淡,我才吩咐下去盡做的清爽膳點。如若王爺不喜,倒是奴家不是了,我即去再安排一次。”
    “多謝太子太子妃。”
    一忙起了身子,洛明辰隻覺心悶了又悶,微攥上指尖,額下凸起,方是又示著安陵曆弦沉聲言下,音色不急不緩,卻有輕重,“太子,可否到中宮一坐,臣,有事相稟。”
    逸纖殿位於東宮中殿偏西,沿廊堤數丈方可達。目下正迎婉洛湖池,長十裏餘。池中架一飛橋,橋有數亭,飛金走彩,曲橋連綴,若浮若動,借以水麵波光粼粼之勢更添廣嵐景貌,十裏荷香,水天相連,猶作夏負盛之景,望之卻也有心靜如水之良態。
    煙波致爽之後,為一玲瓏精雅的二層樓宇,乃正宮區最高建築。登臨此樓,清風徐來,爽氣頓生,憑欄北望,湖光山色盡收眼底。樓內並不設梯,而是沿樓房前假山上的蹬道上樓,樓上有廊道,以蓮花門相隔,內可讀書,外可望景。
    “這是我的書房,從未有外人進過。”安陵曆弦輕以出聲,毫不似方才的冷寒,於此隻有寵溺,盈滿磁性的聲音入耳更是久久不散。
    “倒是頗靜。”展目望向粼粼池水,洛明辰隻沉了聲,無太多隙緒。
    “這池子爺取名為婉洛,是何意你不會不知。”言聲間身後的安陵曆弦已是邁過門檻,挨了洛明辰身子,耳語繚繞疼心輕道,“辰兒,自你父親死後,便再不曾見你笑過。我讓你婉柔些,別再強撐著做男人。”
    “太子,選秀一事……”
    正身狠狠吸下一口涼氣,洛明辰並無心聽他一番憐念,隻拈了重點訴說,卻不及有那太子妃半分嬌柔之態,倒是讓他僵在那處不知何如。
    “這一次由我來命最佳秀女,你放心便是。”愣下半晌至音落,安陵曆弦輕轉了目,眸光中皆是寵,“隨你找個女人,其下我均可以安排。”
    “必須,要找女人嗎?”洛明辰稍一抬眸,眉間皆是皺
    “我給你找也可。”
    淡依了闌幹,安陵曆弦淺一笑,目下掃過她的雲髻,唇角愈發漾了暖意。
    “可否,讓皇上改個主意?”
    目望徐徐清風自波麵起,洛明辰沉聲相喚。夏風裹了三分清爽,夾雜著那沉音入耳,卻也激起滿心的波蕩。
    “改主意?”熏吸淡滯,安陵曆弦微僵,音過旋耳輕道,“選秀女於你而言,卻是最簡單的一個法子了。”
    雨過之後晴空方顯半闕明朗,借以葉端尚存下的殘露珠雨洛明辰正身複又狠狠吸下一口涼氣,再不顧身後之人方又沉聲,“我要見血的!”
    “見血?”音落於周遭皆是極靜,安陵曆弦垂了睫眸冷冷勾出一絲笑來,唇絳啟離輕闔,卻也摻了一絲無奈之色,“選秀一事,是骨子裏極黑的齷|齪事,明裏倒是幹淨的很,隻背地裏雙手早已被那鮮血染得不成樣子。誰不知這皇宮肮髒,偏選秀又是把所有全打翻了方才看的清身為清白身的女兒們被如何禍害糟|蹋。見血,你究是還想要怎般見血?”
    “看得清的血我都可以要,唯這選秀一事我做不來。”身子驟然一緊,洛明辰繼而沉聲,音寒氣冷,猶如千年雪凍於瞬間迸裂,“皇上這主意,你可是能改?!”
    指端處緊了半分有餘,安陵曆弦聽的怔愣,忙蹙眉相問,“選秀是大事,改不得!自上一次微服出巡父皇遇險之後他的思想我再拿捏不準,實不知他要做何。征尋秀女一事如若你不願,我替你便可。我這處的女人,多的害眼。”
    “你的女人?”眉梢撇出湖麵至遠方黛墨色樹影,洛明辰笑的淺易,卻夾了眾數酸苦,竟無一分欣悅,“這世上,唯女人最不值錢。然我卻極是珍惜,太子殊不知,這世上,也唯有女人最有價值,有可憐,無可憫,生可愛,死亦可恨!”
    “你願做哪一個?”
    微以言笑,安陵曆弦輕起手撫了她一瀑青絲,旋指繞過鎖成圈狀,目下一片錦華。
    “你真想知道?”後退三步,青絲逃出他的指尖,洛明辰收回眸色,卻也冷笑,“凡大事者必死則生,幸生則死,我亦不過如此。惟願生則封侯,死則廟食,足矣。”
    “可是生可傾國,死可傾城?”
    指尖懸於半空,安陵曆弦寵略一僵,卻終又輕輕笑起,言語間皆透著俾倪天下之態,隱著自信篤定的桀驁。
    “太子,臣要退了。”
    複退出一步,洛明辰實受不住他言語間的戲謔與挑逗,方是沉聲。彼此相隔恰有三尺之距,卻隱著走不進的世界,他於門外隔窗相望,然她,卻將心口緊緊閉死——別人再進不來,自己也再出不去。
    “我幫不了你就把我踢地這麼快?”負手於身後,安陵曆弦借以三分陽色淺淺勾勒出唇角,愈發炫目,“若你想通了要獻秀女,再來找我吧。”
    “是。”
    輕以垂睫,洛明辰隻淡淡應下,唯不視他。他的眸光太深,是隱著冷暗深入骨髓的涼。或以說,她不敢看他,陽色下觀望於洛明辰而言太過刺目,她怕看過後便眩暈於此,失了傲骨。更何況,他眸中藏了太多見不得人的汙穢,愈深愈多。每至四目相彙,她便總覺得那是自己的一雙目,深邃陰冷晦暗潮濕,聚了太多齷齟,令人作嘔。他與她是極像的,若是彼此待得久,終歸有一人會厭,不是厭對方,卻是厭自己!
    “我沒娶你,就是怕你厭我。想如今,我竟覺錯了,真真該違了聖意納了你,也不是今天這番模樣了。”
    一句衝耳,洛明辰恍然回神,冷光乍現於目,直依安陵曆弦衣角。婉洛湖麵,映下一池光影,圈圈繞繞,層層疊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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