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千年修得共枕眠(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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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仁二十年六月初八,吉時。淸睿王府與洛荀王府皆是紫綃華幔,紅鸞旒金,絲竹喜樂,喜蠟高燃。
    麟瓊長街,辰時有花轎浩浩蕩蕩,魚貫而至。自洛荀王府迎了洛明辰便待夕陽西下時方才折回,是以“昏娶”。喜轎由一十六人相抬,皆以有金花點翠珍珠瑪瑙相飾,紅幡浮掠,映襯得高馬之上身披紅袍的新郎愈發清雅爾雋,迎風揚目,眸中隱下清逸,安陵析痕隻扯了笑示於圍觀百姓,於此街,他唯剩世故,王爺娶寡婦的宿情世故。
    “清睿王,可是聽見了?”幾近並駕齊驅,旁側陸翰予慵懶笑意示他,長衫相覆,竟是也自得風流。
    “聽到什麼?”
    睫垂雙眸,安陵析痕直視長安街遠處,並無轉身相向,不經心應著。
    “麵如冠玉,眉如墨畫,目若朗星,唇銜貝齒,沈腰潘鬢,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氣宇軒昂……”一口氣待喘,陸翰予忙於馬上正了身子直盯了他看,眉眼內盈盈悅意流淌,“這百姓可是從頭到腳將王爺誇一遍了,若是走完這條街,你猜他們會不會再將你的心兒肝兒腑肺啊外加個腸子搗騰出來誇一遍?!”
    “隨他們了。”笑意不減反增,安陵析痕指端握緊了馬韁,繼而唇際揚上弧度淺道,“若是那個王妃能此般誇我,該是我的福分了。”
    “那個一品正王妃……”靴踢馬身上前,陸翰予終是淺蹙額角,清謹示向,“就這般冷?”
    “冷?”安陵析痕亦終是淡淡轉眸看他,眉眼彎下明色,於陽色下甚為炫目,“她不是冷,反是,太熱心……”
    “何意?”
    “朝綱之事,她陷了太深,難以自拔,反不是好事。”
    拐角處,安陵析痕笑著甩下話音,再抬眸,有淸睿王府四字於眼簾下熠熠閃光。
    王府內,雕花嵌玉窗欞間皆貼有大紅囍字耀目,房閨深處紗櫥之側繪“正心誠意”字,懸於西壁,繪“敬一”字揭之門左右楣,設於榻間東壁下。畫屏金碧,珠簾成串墜下,上係雲母八寶攢絲,下有玉翠金穗擺地,中皆亦拴鎏金銀香囊,淡淡芬芳之氣染於室間是祛之不去的清漣香。
    鋪地長毯繡有獅鸞鳳鶴,牡丹蓮荷亦爭相吐豔,軟綿鬆香,舉步成踏,裙擺處亦沾了高皪華貴。眉月紅妝,喜蓋相掩,洛明辰任著安陵析痕攙扶漫步至正堂,喧囂聲隔了囍巾入耳,蛾眉不由緊蹙,瑣碎成禮,她便是不作即是厭了。於這一方盡失尊顯的親事,她更是無一分欣喜。
    府中嬤嬤收拾好自洛荀王府帶進的一十二件大禮,即吩咐燃了喜炮。聲聲脆響,充盈喜悅之色地煙燼蔓染於空中,堂中即是起了喝彩之聲。天地夫妻,三拜交成,洛明辰低首躬身,如此者三,隻覺周身盡是環繞了淡淡墨香氣,如他第一次進王府吊唁般,清清淺淺。
    禮畢。展開指尖攥了囍緞隨他入至後堂,他並不言語,轉身即出。喜娘隨侍亦皆已退下,玉鴛鴦屏風後掩了縫,卻惟那股子清香氣獨獨散不開。洛明辰亦是無話,隻獨坐房中,任他出門應對各路皇親。
    涼月趖西,簟紋燈影。周遭終是靜下。院落草根處有蛐蛐兒叫亂,聒人耳噪。喜房內,洛明辰卻是極盡沉了心思,靜坐於床榻前一動不動,似乎,這一日並不是她婚娶,反是安陵析痕一人招架。宮中來了不少皇親前來賀禮,九卿亦皆有至,隻親王易津離因著守喪不易現身,倒讓洛明辰無了羞怍。不然於他麵前成親,即是他不知情,她心中也不是有了好滋味的。
    輕撫了撫額頂上的喜巾,洛明辰終有倦意,隨漫手捏了喜裙,無聊的擰著疙瘩。眸光低垂,借著餘進的喜燈洛明辰打眼瞧著滿身綴的繁瑣,紅衣領袖襟處皆紋上藻蓮繡樣。此衣鐜乃筇朝頂級繡匠一百一十八人經一日一夜完工所致,嘔心瀝血模樣刻製分明,精工巧圖亦是活色天香、錦上添花之作,隻由著洛明辰現時而看,不過是費了銀子的差事,且是,連著那些好日子都一俱費了。
    “喜秤挑喜帕,從此稱心如意。”
    喜娘推門一聲喊,倒驚了洛明辰心思,忙回神過來,微正起身子由著安陵析痕掀了蓋頭。蓋頭輕被扯起之時,洛明辰抬了眸,恰是看到安陵析痕亦著的紅袍熠熠流光,借以紅燭喜燈照亮,更是讓他有了分耀目的風倘。
    “倒完交杯酒都下去吧。”
    輕轉了身子,安陵析痕啟口淺淺吩咐,聲音潤如皎月。湘妃竹邊紫檀木案間有紅燭香凝,映襯他眸中的亮色,屋中恰多了絲曖|昧,昏昏仄仄,搖搖晃晃。
    待一行人踢踢踏踏出了屋子,洛明辰終是抬眸仔細盯了他看了又看,時她最不喜看人,甚於讓人看。隻此時,眼見得安陵析痕爾雅明雋,爽朗清臒,怎般瞧著也不像個風流皇子。
    “洛荀王妃,別來無恙。”
    寂然發聲,大抵是著實被她冷眸瞧得怪異,安陵析痕終也拈了笑示她。
    “一別不過兩日,何來有恙。”
    怔愣片刻,洛明辰惶然收神,心下自是又靜回沉穩,清淺開口,依是冷,卻也對足了他的話音。
    “大喜日子,倒也見不得你笑半語。”
    信步踏至案前,桌角燈盞晃著亮紅,安陵析痕借以三分明色淡淡觀她,眸中愈發流著悅意,“可是累了?”
    “清睿王,有些事我們該是說得明白。”洛明辰瞥了眼床沿兒上的喜蓋頭,隨徐徐起身,唯不見暖意,兀自岔開他的關懷對上清雋眼眸,寂然出聲,“我知這府中琴棋書畫各有臥居,清睿王若是思心切切大可今晚便能過去。如若不願,此間日後即做為你的憩所,我並不打擾。洛荀王府如今隻剩下一幹奴仆,我雖是嫁過來,然依著古禮回門探親之時,我還是再要回去,還望淸睿王見諒。”
    夏風灌入,珠簾搖曳,叮咚作響入耳經久不散。旋繞話音更是冷澀寂顫,入心,打不開一世迷離,韶華傾負。
    “洛荀王妃好是細心,倒是將本王於你的話也如數說了。”
    唇際終又狠狠勾了笑,安陵析痕並不惱,瑩瑩溫潤,於她的淡漠,他反而多了絲耐心,她是暖不化的石頭,能溫熱便就是好的。
    洛明辰輕輕穩了呼吸,方才那番話故意說得如此清冷疏離,他倒是還能不怒不惱受得下,實在讓自己佩服,甚於一向對她頗為溫切的荀攸懷亦比不上他半分。
    “本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洛荀王妃日後便可知道。”笑意有斂,他仿若知盡了她的心思,便也清潤出聲,“本王既是聽奉父皇旨意迎娶洛荀王妃,自也不必顧忌那麼多的禮數。此間日後即是王妃的臥居,本王睡書房便是。至於洛荀王府,我看王妃還是少回去的好,依本王看,沒有聖上旨意,洛荀王府即般落滿塵燒成灰,王妃也斷不要再回那個丈夫家去了罷。”
    睫眸微顫,一聲落入心底旖旎出深洞。洛明辰怔怔看向,目光連著他的於空中相彙,再也錯不開。原是,他是會惱的,可惱的並非自己,卻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
    “咳咳……”微攥起指尖,洛明辰忙以咳掩飾,方才怔瞧時心裏亂作一團,麵頰亦跟了緋熱,莫不是天氣太悶之故。正身呼氣,迎著窗外盛夏明池內的水汽氤氳出的涼意,洛明辰方才又道,“今日我將荀卿王留下的卷宗書冊皆搬了進來,不知王爺放哪裏了?”
    “哦,我吩咐下人又騰出一間空屋子來,做了王妃的書房,以便處理政事。”安陵析痕虛了目,凝上她的眉間淺以笑,“繞過蓮花亭,回廊處便是。”
    “知道了。”緊攥了拳掩上唇角,洛明辰隻覺身子更熱,便是受不起他的笑,心下道那笑似乎藏了無數的虛情假意,讓自己受不了。言聲間,洛明辰便也襲出了半個身子,步向房外,“我知王爺斷不會碰我這個寡婦,不如早些安置吧,今都累了。”
    最後一步閃出眼簾,獨留紅裳掠影尚映在眸中。窗外再無聲響,房內,唯他笑的清朗,展目於府,荷蓮吐蕊,氣韻馥鬱,月色斑駁於樹影,點星斛綴於天際,是夏夜負盛之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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