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與君初相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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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水亭。
亭於池中佇立,需泛舟方可達。亭乃九梁一十八柱所構,簷頂均覆綠色琉璃瓦,脊安吻獸,廊柱丹堊,飾以五彩金雲龍紋,禁雕刻龍首,旁廡壓脊,四角皆又以明月辰星相拱,即是於池岸遠觀亦看得明霞漫染,灼灼其華。環亭皆為碧水清波,上亦有蓮荷相覆,珍珠落於檠蓋之上於陽色下熠熠閃光。接天蓮葉,映日荷花,蓮水芳亭由此而來。
淺黃幡帳自四麵掩下,隨了夏風輕輕擺起,透了骨子清涼氣。亭內一方花梨木幾案,琺琅墨梅花白玉盤之上盛列蜜果糕點,另一側則佇了白玉雲龍紋茶壺,周有四枚九蓮獻瑞青地瓷盞遙相輝映,隨著桌案散著清清淡淡木香氣,沁人心脾。
“今兒我走單騎走的是大汗淋漓,你倒是越發會享受了。”
聲色入耳,卻見檀香獸頭足鼓木凳之上的陸翰予惶然起身,便也示笑,向安陵析痕微躬了身子複道,“這一趟荀王府該是不虛此行的吧,見過王妃了?”
“是啊,卻是見識過了。”
安陵析痕淺掀起玉簾,自袖中掏出折骨扇輕搖了兩下,檀木柄間噙著風撲麵,指餘殘香卻也再次笑起,“這個女人不簡單,絕不簡單。”
“還能招架的住?”陸翰予自桌案間淺斜了半盞茶輕輕喝下,笑的花枝亂顫,“你方走便有聖旨降……”
“我知道了。”
撩了袍擺兀自坐於凳間,安陵析痕是也作了苦笑,“半路便有宮人稟了我,我這一去可是揣著明白的,隻不好作言罷了。你說,我現在窩囊不窩囊?”
“窩囊倒是沒有,不過竟真真是拜倒在那女人石榴裙下了。”陸翰予慵懶斜倚在案沿兒前,純淨笑著,“後日就是大婚,你可是要高頭大馬的風光迎娶去了?”
“你不也得跟著。”安陵析痕展顏,唇際卻稍降了色,意味道,“你這個管家,卻該是要好好見識見識她。”
“哦?如此管——家?”陸翰予撩了裝滿清風的兩袖探向安陵析痕,笑的灑意,“我這個管家管的住王爺的王府,卻是管不了她啊。想來那個女人真是不簡單,竟也能讓王爺你悄生起敬畏之色來。”
“敬倒是有一分,畏卻沒有,剩下九分,卻是好奇了。”
順勢自桌間尋了杯盞,安陵析痕繾綣睫眸,覆下繁繞鉛華作笑,入耳卻是重了又重的深遠意長。
“林子大了什麼事兒都有,論這迎娶寡婦一事王爺自也不必羞怍。不濟時你好歹也是那女人現在的夫君不是,若再不濟還有這個王府給王爺撐腰啊,若再再不濟你幹脆就領著琴棋書畫四個小妾們吃喝玩樂算了,荀卿王府可是窮的隻剩下錢了,那女人光嫁妝還不夠咱們吃喝一輩子?王爺是皇上最不得寵的皇子,不如就仗著這名聲厚了臉皮,逗上那女人一逗。”
陸翰予晲著遠處湖水揚眉,幹淨純朗的笑容戛然帶了絲邪魅。
“依管家言,我這還是倚老賣老了?”安陵析痕潤了茶低聲,眉間皆晃著明色,“娶個嫁過的女人當也無妨,本王早就習慣了父皇的出其不意,然此一次,卻真真是被父皇給利用了。”
“利用?”陸翰予淡淡轉眸示他,輕揚了笑,“這怎麼講的?”
“今早朝中之事管家可有聞?”安陵析痕抬眸凝上他,指端握盞亦慢下半拍,“那女人讓父皇下不來台,所以父皇才想要治治那女人罷了。大皇子年幼時夭折,四皇子又是個不娶女人的,為何我們四位皇子中偏偏選了我而非他?”
“因——”
陸翰予微眯起眼眸,夏風吹亂了視線唯吹不散他眉間凝著的褶皺,滯了半晌,卻忽是一笑,輕道,“大抵是因四位皇子中隻有王爺拈花惹草娶了四位嬌妻了吧。”
“管家不愧是管家。”淡放了杯盞於桌角,安陵析痕揚聲而笑,清淡言下,“若是沒猜錯,父皇是想讓我這個多情王爺去臊那個冷麵女人去了。”
“肯定有一部分是如此了。”慵懶轉眸,陸翰予一掠而笑,語音淡如夏風,“明日是否還要去趟皇宮?”
“去皇宮作甚。”安陵析痕笑意漸濃,微眯起眼眸映射陽色淺道,“且讓他們都忙著吧,荀府三尺白綾換紅緞,我就等著風光迎親就是了。”
“不惱?”陸翰予愈發沒了正形,兀自將杯盞放於桌案間淺勾了唇角,“真就安身於此般了?”
“聖上旨意,本王不安身於此還有別的辦法不成?”
安陵析痕揚眉,亦放眼望了滿池荷蓮淡淡言下,聲音猶如清綿綿樹梢端的珠露,“有何可惱,該惱的,想是她了。”
……
翌日卯時,辰羲正堂。
正身端坐於菱花妝鏡前,任著身後初兒於白玉匣中細心將胭脂與鉛粉調和,待變作檀紅之時方才轉了身,邊整細塗抹於洛明辰麵頰邊啟口笑著,“主子自個兒化妝化了十幾年,今怎麼又改作初兒了?”
“可是胡鬧。”洛明辰並不作笑,隻淡淡應下,實為批著她方才的笑語,卻也沿著晨間清寒釋道,“今日去皇宮,指端間萬不要熏了脂粉氣才好。”
“可是要去六部應了?”但見初兒稍愣,指尖卻也不見停,輕將白粉淺淺罩於脂粉之上體己說著,“王妃日後可是有得忙了。”
“匡扶社稷之事,無謂忙與不忙。”雙手端放於兩膝之上,洛明辰沉聲。任著初兒用眉筆描了黛黑芳澤,邊緣處均勻暈散,心處彎彎青青綿如秀麗遠山,借以三分陽色涵煙眉霎時躍入眼底,映於銅鏡之上方顯斂容沉穩。
“今要作個什麼髻?”
淺將最後一抹凝固的藤蘿花汁染於唇間,初兒展顏,笑的清麗。她自是知道主子的秉性,想是方才那些話於她都是多的,唯於自己道著不累。心下便是暖了又暖,方將飾具放入妝奩,拿出木籠來輕聲問下。
“朝天髻。”
清淡出口,洛明辰眼眉望著鏡內那一抹素顏,狀可化作這般無中含有,有中摻無的姿態,也唯有初兒罷。
“不走落的高簪發髻,也唯有主子能配得。”初兒笑語,卻也愈發謹慎地將華髻盤上,複以梳作簪花,綰至頂層卷梳分二,借以有真珠玉翠相扣,明豔刺目。
午過卯時三刻,此妝便也掐了最後一抹驚鴻,菱鏡裏,是她上善若水之模樣分明。
“美人可能是瘦燕肥環,王嬙西子,金穀園中的綠珠,錢塘江畔的蘇小。唯主子是祛不掉的英氣,美於落英如玉的清朗颯爽。”
拾掇好妝奩,終待一塵不染放於妝台前。初兒總是知道主子要的是精而不漏,細而不疏的嚴謹之態,複又笑道,“幸好今日不作早朝,不然主子又是要再早起個把時辰了。”
“著宮服吧。”
洛明辰倒沒隨了她話,兀自折於另一事吩咐,聲色卻是溫雅,大抵怕傷了初兒心思。
展臂著上玄彩流雲宮服,袖襟處皆以藻紋相繡,下擺處亦有遊鱗翔鳳相飾,雖為蒼青之色,卻依然玉玨臨風,錦帶緇垂,好不幽潔高雅。
“軟轎早已備好,王妃是要走了。”
著畢,初兒低首示下,話音裏滿滿的敬崇。
“嗯。”
淺吟下,洛明辰便也撩了裙擺出行,隻身方到玄關門檻時惶然頓住,不作回頭,唯手扶了門廊淡淡道,“清睿王可是有四個小妾?”
“是。”初兒亦是一愣,竟想不起麵無暖色的主子心裏還裝著他的家眷,繼而躬身示道,“四個通房小妾分別為,書琴,書棋,書書,書畫。”
“嗯。”沉了聲,洛明辰微眯了眼打量起院中的竹葉蘭,終至陽色暈染了視線方又言下,“淸睿王府添了琴閣、棋齋、書廂、畫軒倒也有了分盎趣,我這個正妃想是比不起她們來了。”
驚起抬眸,卻早不見洛明辰身影,空寂院落她半步不停,獨剩初兒於房中呆愣。這般的主子,可是念起那幾個女人吃味了?甚以,這還未過門主子與那風流的淸睿王爺便是歡喜冤家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