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窗簾在陽光下晃動，好幾次在這個陌生的病房裏醒來，卻又不願睜開眼睛，這樣明媚的陽光太過耀眼，而他已經習慣於黑暗。身旁一直有人守著，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偶爾雙手和臉頰能夠感受到他的碰觸，沒有驚喜，沒有釋然。這一雙手已經不能再給他帶來任何安慰。
    蘇漩漸漸明白過來，他已經不再愛這個人，不再渴望他，不再想念他，曾經他以為自己那麼愛他，可一旦時間逝去，連自己的感情也流失殆盡，或許從一開始，對這個人所抱持的就隻是一種親情上的過分依賴，像是自己親兄弟一樣的人，有一天突然背叛了自己和生父一般的恩師，換作是誰都會難以承受，等到一切都過去許久，這種感情也就減淡，心中也難起漣漪。
    有一天，蘇漩發現身旁的人離開了，他睜開眼，恍惚地從床上坐起，拖著還站立不穩的身子，走出了病房。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四處紛飛的花絮，他喜歡這樣的季節，到處洋溢著溫暖，漫長的冬季已經過去，他可以不再忍受寒冷。
    電梯停在了頂層，蘇漩沿著最後的幾級台階，走到了樓頂。
    這裏總是視野格外開闊的地方，他慢慢走向邊緣，低頭望著腳下如同深淵一般的高樓。
    不止一次地好奇著從高處墜落的感覺，那種絕望，一定和現在的自己很像，他已經一無所有，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一個毫無用處的人。對於這樣的人，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這種殘酷的定律都不知是什麼時候由什麼人教給他的，還是他自己定下的，不過都不重要了，此刻，他隻想把一切都結束。
    雙腳繼續向前邁進了幾步，他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身。
    風起了，有風箏在遠處飄搖，蘇漩回過頭，看見老人手中握著線軸，正專注地望著遠處的風箏。
    「師……」蘇漩退回了腳步，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在這樣的時刻遇見久違的師父。
    老人沒有移開視線，一邊熟練地操控著手裏的線軸，一邊不經意地說道：「剛才我在樓下放風箏，看到它越飛越高，一直超過了樓層。然後我來到樓頂，以為這樣或許就可以離它更近一些，但是，等到了這裏，它又飛去了更高的地方。其實無論到哪裏，風箏總是在更高處，放風箏的人永遠也無法超越它，永遠隻能停留在低處。就好像有些人，永遠都駕臨在你的頭頂，無論你怎樣努力都追趕不上，可是不要忘了，風箏飛得再高，也永遠都掌握在抓住線軸的那一雙手裏。所以，想要追趕風箏的話，就必須成為它的主人，成為掌握線軸的那個人，又或者，將維係著它的線繩切斷。」
    聲音停頓了下來，師父朝蘇漩的方向側了側臉。
    「蘇漩啊，你這次做了一回風箏呢，」他說，「不過，從高處墜落雖然痛苦，卻也意味著脫離了控製。現在，飛在高處的是那一個人，你可以選擇切斷他的線繩，也可以選擇成為他的主人。是就此結束，還是重新開始，一切都取決於你。」
    陽光依舊明媚，蘇漩抬頭望見高飛的白鴿。如果人不是風箏，而是自由的飛鳥，那該多好。
    他回過身，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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