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誰令君多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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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mnit!你是祖宗!”
Davy麵無表情的扣上被掐斷的電話,抽起了煙。
卓越看見Davy的時候,後者正靠著自己的車吸煙,遠遠地看著他來,也隻是抬頭瞟了一眼,不作第二表情。剛開車上路就接到電話說鑰匙落家裏了,靠,他鑰匙落家裏了,他就要免費充當司機!卓越心裏窩火,還沒停車便把頭探出車窗外大罵:
“你他媽的買車不知道有什麼用!還在那兒杵著幹嘛?!上車!”
Davy看了看車裏的人,揚了揚手中的香煙開車門,露出了個人畜無害的笑。
“比往常慢了半支煙!”
“靠!”
Davy也不回話,隻是隨手遞過去一片口香糖。
“滾一邊兒去!”卓越這廂正倒著車,回頭就看見一輛和自己同款的跑車,爆發了。
“靠,你家少爺不是在嗎?!你耍猴呢你?哥們兒就是這樣給你消遣的!”
爆發是爆發了,車還是照樣從車庫開走了。
一樣的兩點一線間,一樣的懸浮著塵埃的空氣,一樣的閑不下來的香煙,一樣的坐上這個副駕駛位便會聽到的囉嗦,平白無奇,淡而無味,這就是日複一日的生活。
“少抽點會死啊你?!”
“恩。。。”
“靠!我看你八成會是那肺癌蓋上棺材蓋!”
Davy一笑,直了直背,纖細的中指親親一彈,剩下的半支煙便被送出了窗外。聳聳肩,複而將頭向後耷拉。
“一語成讖。”
許是他聲音太小,許是那日入耳的風聲太大,卓越竟是沒有將它聽進耳中。
“靠!這還要不要人活了!”
這已經是第三個紅燈停,奇了還巧了,全是和人行道哥倆好似的肩並肩,緊緊挨著。卓越氣不打一處來,第一個成型的念頭便是,撞了鬼了。Davy卻是幸災樂禍,他走了這條線三月有餘,從未遇到過這事兒,偏偏被他卓越走這條線三月不著十次給趕上了,不損他還真是對不起自己了。
側頭,話還沒說出口,一片墨色便闖進了視野。
十字路口,紅綠燈處。人潮湧動,車流停滯。
他在車裏,靜靜坐著,心中暗流翻騰。他在線間,緩緩前行,臉上波瀾不驚。
他抬眼看他,眼隨卿動,生生將他望入雙眸,他的五十度側臉,三十度側臉,他隨風飄揚的齊腰墨發,除了他,別無它物。一人一世界。
他低眸看路,身逐人流,貌似平淡,心卻死水一潭,生生將自己隔絕出這世界。一路下來,他竟未將他納入視野哪怕一絲一毫。一人一世界。
他的腦中鐫刻的是,記錄著數不清廝打痕跡的纖細四肢;遭受不堪唾罵時仍展露的桀驁笑臉;年複一年,始終如一的墨色短發;不論何時何地都散發著奪目光彩的雙瞳,還有,如少女般美麗的容顏。
這個渾身充滿矛盾的少年就這樣花了短短不到六年的時間,一步步地走進了他的心裏,紮了營,築了寨。
讓他從彼至此的漫長十一年不得善果。
年輪輾轉,時過境遷。
他仍舊清晰地記得,自己是怎樣追逐著他的腳步,艱辛向前,隻因為他覺得他是個男子漢。
他仍舊清晰地記得,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看著他的桀驁不馴,看著他的雷厲風行。
他不曾忘記,是他,撐一把雨傘,滿城地找他。
他不曾忘記,是他,燃十二支火柴,為他祈福。
他不曾忘記,是他,話假為真,替他哐當入獄。
他不曾忘記,是他,為了護他,生生讓人一刀劈下,如雪襯衫頓成血色,那一刀太過狠,從右肩胛骨生生劈過左腰,轉身之際,他看到的是背後的森森白骨。
許是他太不知好歹,許是他太過於追求完美,他容不得他不來看他,他容不得他總將他放在第二位置。
為什麼,他視承讓重於他。
為什麼,他能在承讓的病榻前徹夜不眠。
為什麼,他不能在他的病榻獨守一分一秒。
他要的並不多,隻希望他睜眼的第一個人看到的是他。
隻希望,他那顆容滿承讓的心挪出那麼一小塊給他。
他記得,那年住院,所有的人都來看他,獨獨缺他一人。
他記得,門前傳來腳步聲時,第一秒的欣喜,第二秒的失落。
哪怕是借口,他也要他親自來他麵前說清楚。
哪怕是借口,他也信他。
整整七天,他沒有等到他。
是的,他任性,他幼稚。隻要他不親自來,他就拒絕聽任何關於他的事。他不要從別人的口中知道他最近如何如何。
唯獨一件事,那是事發後的第二天,他醒來,他不在身邊,他問。
他便知道,他不聽醫囑的下病床。他欣喜若狂,牟定他定會來看他。然而整整一天,他都不曾出現。他知道,整整一天,他都在他那裏。
不需要旁人確認,他知道。
第三天,第四天。。。。。。
他笑自己,他對於他和別人有什麼兩樣;他對於他,哪兒來的愛,他對於他來說,到底是什麼?!他護他,挨了一刀。他可知,他護他,毀了一眼。
天平一旦失衡,便會一刻複一刻地傾斜,直至回天無力。
他給他七天。
他對他的心思,七天時間足以證明。那份心思不是靠他的胞弟—承讓從他的日常作為中的猜測。是活生生的看得見的行動和證明。
是的,他是恨承讓的。是他,把他一直認為的兄弟之情,在他麵前生生撕裂來分析。是他,讓他明白,他原來是愛他的。
他恨承讓。是他,告訴他,他也是愛他的,讓他滿懷希冀。
事實證明,他確實是愛他的,他也確實是不愛他的。
他可以為他撐傘,可以為他燃燭,可以替他入獄,可以護他挨刀,然而,他卻不可以為他從承讓那裏挪出絲毫時間。
他果真是不愛他的。
他恨承讓。是他,讓自己走上了這條沒有前路的路。
十一年來,他總是想,如果沒有承讓的無聊舉動,他或許和某個女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身邊有兩個生死之交,一個是承讓,一個便是他。
可是,沒有如果。
然後,便是去了大洋彼岸吧。不想再跟那對雙生子糾纏下去。即使知道自己愛的是誰又怎麼樣,在那兩個人之間,任自己怎樣付出,不過都是場鬧劇,供別人飯後閑談罷了。
他是不會愛上他的,半路空降的他憑什麼跟承讓爭。那同出一體的羈絆又怎是一個外人能比得過的東西。
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自編自演的獨角戲罷了。
罷了,如果真是他誤會了他,如果真是如承讓所說的,他愛他。他又豈有找他不到的道理。他若真有心尋他,他留的線索豈會不夠。
一等半年,了無音信。
他不服氣,憑什麼。他要問清楚,他要向那兩兄弟問清楚。
他要問承讓,他把自己看成什麼了,讓他明白真心,卻自己緊握著開那真心的鑰匙,不放手。
他要問他,他雖比不過承讓,但終究是一場生死之交,為什麼就這樣漠視他,生死未卜,不聞不問。
他回來了,西南第一樞紐。
他們卻都不在了,一起走了。
無跡可尋,必是不願被人找到。
他接受了承讓,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事實。
既是這樣,他何苦去尋,何苦枉作別人恥笑的跳梁小醜。
僅僅留了一天,他也走了,前往大洋彼岸,從此十一年未曾踏入半步,從此聽不得別人叫他中文名。
半年來,他不聽他的消息許是含了幾分任性,半年後,他仍舊斷絕別人提他分毫,卻真真為了忘記。
揚手一揮,抽刀斷水。卻怎知,水自長流。
他掙紮著不要愛他,卻沒有辦法接近女人。直至今日,他已經不太記得當時的心境,隻記得當時,日日逼著自己去親近女人,日日逼著自己大方的對待同性,隻記得每每求之而不果後,留在自己手臂上的香煙燙傷。
也有去做心裏治療,隻記得,該試過的方法都試過了,隻記得自己是怎麼無奈的看著自己對同性越來越小心翼翼地避免身體觸碰。
隻記得等到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煙已經戒不掉,手臂上的傷一道複著一道,自己也辨不出新舊了。
他也記不清了,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受這個事實,並開始習以為常的。他隻知道,似乎從那時起,日子變得好過了很多,輕鬆了很多。
十一年來,他常常想,如若十七歲那年的自己不是那麼是任性,不是那麼的幼稚,不是那麼的在意他不能及時的來看自己,是否結局會不太一樣。
然而,沒有如果。
即便,漏箭逆移,以他如今的心智回到那一年,他還是會作出那樣幼稚、任性的七天決定。
因為,他想要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想要獨占他。
委曲求全不是他的作風,與他人分享愛人不是他的所求。
如果要得到,那他就要十分,要他無論身心、無論表裏全是自己的。如果得不到全部,還不如從不曾擁有。
所以,十一年來再也沒有回去過,怕勾起某些回憶,怕自己得不到滿足的饑渴感情衝毀所有的理智,怕自己控製不住,掘地三尺,找出他們,殺了承讓,將他囚禁。
可老天卻不如他,他竟在千裏之外的他鄉遇見了他。
Davy抬眼看他,看他纖瘦的身形在人流中緩行,看他一步步的遠離自己,漸漸融入遠處的人海中,難尋蹤跡。
再一次,他,離開自己。
再一次,他,從自己的生命中剝落。
這一次,又要多少年?
這一次,又要花多少時間?
這一次過後,是否自己將會衷情長發的男人?
為什麼不轉過頭來看看他,為什麼永遠不曾將他看進眼中,為什麼總是背對著他,看不到自己的獨自守候?!
為什麼總是看不到自己的感情?!
Davy憤怒了,陷入了自己的怒火中,絲毫沒有發現人流漸漸中斷,車流緩緩交接。
他開門不成,下意識的就縱身騰出車外,欲往墨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衝去。
隻是那麼一刹那,卓越反應過來的時候,十字路口已經亂做一團。
他的好友就這樣躺在混亂的中心處,身下,血花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