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人與妖的界線（9）
    濯琪坐在貴妃榻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榻上明黃的軟墊，似乎上麵長出了一朵花。
    他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更苦了下麵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侍衛。
    冰冷堅硬的地麵，手腳都麻木生痛，卻沒有人敢動得分毫。
    連李安與崔成立於一旁，心中都不禁忐忑不安。
    濯琪在想，以前小凡就常常坐在這裏，手裏隨便拿著點什麼，就能專注地玩上一整天，不吵不鬧不說話，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的身上，精致的小臉就像玉一般透出濕潤亮光來，他常常看著就忍不住過去撩拔他，拿手背摩挲著他的臉，如果沒有不耐煩，就用手指托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挑起來。
    這個時候，小凡會轉過頭看他，睫毛纖長卻並不卷曲，直直的如同鳳尾蝶的羽翼，斜斜地朝眼尾劃出一個上挑一弧度，他就這樣睥著眼睛看他，慵懶地垂著眼睛，不言不語。
    在他懷中的孩子身子纖細柔軟，就像抱著一隻大型的貓科動物，慵懶地眯著眼睛，就著他的手吃他喂到嘴邊的東西。
    李安默默地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年輕俊朗的臉平靜得看不出什麼，隻覺得那眼神似乎有點發怔忡著。
    李安正思付要不要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寧靜，濯琪卻動了動身體，李安忙要上前問安，濯淇卻隻歎了口氣道：“已經這個時辰了，小凡不知吃了沒有！”
    李安忙道：“陛下放心，清王殿下是何等奇異的孩子，凡人這些瑣事怎麼著也難不住殿下！想必吃膩了宮中的禦膳，吃點這民間的小吃什麼的，還覺得新鮮，陛下您放寬心，說不定清王殿下從宮外回來，還要給陛下講些民間的新鮮事呢！”
    李安的聲音輕而軟，想著辦法一邊哄著濯琪開心，他活了大半輩子，怎麼不明白濯琪這是關心則亂，想那清王被寧王在一個廢園裏關了六七年都活得好好的，這才不見了多大的功夫？心中這樣想，卻給他一千個膽子也不敢這樣說，此刻皇帝的腦子裏不定想到了什麼，心提起來了，這想了大半晌才說這樣一句話來，李安仿佛看到了炸彈的引信在滋滋地冒火星了，他若不把這細小的火星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地捂息了，從小處說，這屋裏的大一幫人，從大處說這朝中的上上下下，隻怕都無法全身而退！
    清王殿下那是誰啊，李安天天侍於君側，自然再清楚不過了，清王殿下就是皇帝的心頭肉，就是他的眼珠子，如今他的心頭肉不見了，沒把身邊這些宮女太監守夜的侍衛剁冬瓜地剁了一地就是皇恩浩蕩了。
    濯琪聽了李安的話，扯著嘴角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奇異？”
    李安頭皮發麻，覺得自己終究是年紀大了，他用詞本來應該更小心謹慎些的，這個皇帝表麵上輕風細雨，但心思深沉，想起來，他能登上帝位，不就靠著這樣深沉機密的心思，表麵上做一個惹花弄草的遙逍王爺，背地裏卻培養了自己強大的勢力，除了少數對寧王死忠的，大部分竟被他不動聲色的招至麾下，而且這麼多年，居然分毫不露，這就讓人心驚了。
    李安覺得自己的腿習慣性地要跪下去的時候，就聽著濯琪讚歎般地道：“李安，奇異這個詞你用得好啊！”
    李安沒有敢動，也沒敢回話，他不會天真在確信這句話就是表麵的意思。
    “崔成——”
    “奴才在！”
    崔成繃緊了身體，冷汗涔涔，李安暗暗地籲了一口氣，他居時脫險了，他看著戰戰驚驚的崔成，心中萬分同情。
    同樣的，做為一個胸無大誌為了逃避戰場和寧願守城巡視的小頭目韓興此時更不輕鬆，初見這個孩子裏的驚豔和對這種年歲的孩子的愛憐早就消失無蹤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就像對著一隻刺猥，無從下嘴。
    事實上小凡並不蠻橫無理，他隻是冷漠，而且似乎一點不通人事，韓興第一次感覺到了人與人之間交流勾通竟也能如此困難。
    而小凡似乎對他也很不滿，他覺得自己已經難得跟他講了這麼多，但是這個男人似乎還沒有放他離開的意思，是他沒有表達清楚還是對方理解能力太差？
    小凡第一次碰到與人類溝通的難題，他很少說話，是因為他總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出對方對他的意圖，善與惡，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有時甚至能感覺出對方的下一個動作。這個男人一開始給他的印象很好的，看著他的眼神亮亮的，唇角噙著笑，讓他想起了初見濯琪時，似乎也有幾分這樣的神情。
    小凡有最簡單有效的處事方事，不喜歡就繞開，繞不開就直接拿爪子撓，管你死的活的，一出手就盡全力，擋得住，逃得掉算你的本事或運氣，但是他這幾年的記憶裏，有這種命運的活物還沒有。
    韓興盯著這個異常沉默的孩子，看著小凡轉過頭看他，睫毛纖長卻並不卷曲，直直的如同鳳尾蝶的羽翼，斜斜地朝眼尾劃出一個上挑一弧度！
    這種眼神讓韓興一刹那感到了冰冷的寒意。
    當他定下心神去看小凡的時候，小凡已經垂下頭，表情淡淡定，隻有拄著劍的左手，一下一下地摳弄著劍柄上的綠鬆石，纖細白晰的手指一下下的把韓興的心也吊了起來。
    “你別再攔著我了！”
    小凡沉吟了一下，偏著頭衝韓興道：“我又不想殺你，你是濯琪的人！”
    韓興瞠目結舌，這句話對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你能想像到一個六七歲的漂亮孩子用帶著稚氣清亮嗓音衝你說這樣嚴肅嚴重的威脅式話題嗎？而且最讓他驚恐的是，他覺得這個孩子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