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朗月星稀。
    肖子川白天跑了好些路，晚上覺得有些累，就搬了個躺椅擺在窗台前，放鬆了身體靠坐上去，又在手邊擺了個白玉酒壺，手裏執了杯半滿的美酒，眼睛半睜半眯著看向窗外，表情很有些陶醉悠然。
    看了一會兒，他忽然將散發著濃鬱酒香的玉杯送到鼻尖嗅了嗅，微斂了眸，聲音慵懶的問身後之人道：“都處理好了？”
    雲溪應了一聲是，從他身後的陰影裏走出來，微微躬了身，木然道：“是，按照主人的吩咐，雲溪已讓風月三人撤回了交付給羽刹樓的定金，暫時按兵不動。”
    肖子川啟唇輕抿了一口酒，一點點咽下，就著滿口的辛辣苦澀淡淡笑道：“雲溪是不是覺得我太急功近利了？為了盟主之位，居然連老頭子的八拜之交都想打主意。”
    雲溪皺了皺眉，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鮮活有生氣的表情：“不，主人隻是不甘心而已，何況林天南並沒有死。”
    肖子川歎了口氣，盯著手裏還沒喝完的半杯烈酒喃喃自語道：“是啊，他還沒死，可是如果軒轅劍沒有忽然出現，如果他再遲十天半個月決定退位，他就真的一點活路都沒有了……是我親手買凶送他上絕路的。”
    雲溪的眉皺的更深了些：“主人後悔了？”
    “後悔？”
    肖子川有趣的笑了笑，仰首將杯裏的酒喝了。
    酒流動的太快，打濕了他的衣襟，他也不在意，隻伸手將杯子放下，微挑了眉冷冷的嘲弄道：“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賣，我既然決定去做了，就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做到底，何況，正如你所說，我不甘心！憑什麼同是四世家之一，他唐家就一定要壓在我肖家之上？唐稼軒時而不時給予我的恥辱，我必定要雙手送還回去！”
    雲溪沒有說話，但她看肖子川的眼神卻充滿了濃濃的愛慕與渴求，很明顯，這樣意氣風發的肖子川才是她一直崇拜向往的主人。
    肖子川發泄夠了，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捧著酒杯邊來回搖晃邊漫不經心的換了個話題道：“雲溪曾經說過清弟武功不俗，憑你這麼多年的看人經驗，你覺得自己與他相較，誰會更厲害一些？”
    雲溪擰了擰眉，略略帶了些慚愧道：“若論經驗與擊殺技巧，屬下大概能稍勝他一籌，但若真正用心交起手來，屬下必敗無疑。”
    肖子川也下意識皺起了眉：“他果然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可是他平日裏卻總是一副嘻哈玩樂的樣子，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偶爾還會露出幾分憨傻頑皮……究竟他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還是他刻意在我麵前做了偽裝？”
    他這些話都是微垂了頭輕輕呢喃出來的，雲溪沒聽清楚，索性就閉了嘴，沒回答他的話。
    肖子川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沒得到答案，倒是被忽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一跳。
    他還沒來得及問是誰，隻聽外麵規矩敲了三下門的人清清淡淡道：“是我，開門。”
    雲溪聽出是唐稼軒的聲音，側首看著肖子川請示似的問了一聲：“主人？”
    肖子川眯了眯眼睛，勾起唇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揮手示意雲溪照著他的話去做。
    雲溪奉命打開門，門外，唐稼軒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朝她點了點頭，提步從她身邊穿了過去，她也彎腰對著唐稼軒的背影見了個禮，等他進去後輕手輕腳的關上門，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門內，肖子川依然懶懶散散的靠坐在躺椅上，見唐稼軒臉沉著臉色站在自己麵前，他幹脆曲起一隻胳膊支起腦袋，側著身體看著他笑眯-眯道：“這麼晚了，不知稼軒兄來找小弟有何要事啊？”
    唐稼軒也不跟他廢話，進來就直奔主題道：“我隻是想告訴你，別忘了我們四家當年的約定。”
    肖子川仍舊笑眯-眯的看著他道：“哪一個約定？我們幾家‘一致通過’的約定可不少啊。”
    唐稼軒微微皺起眉：“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這一次的武林大會不比尋常，無論輸贏，我們都經不起那種折騰，尤其是王零。”
    肖子川也微微勾起唇，冷冷的嘲諷他道：“王零好像是稼軒兄的責任吧，當年要不是稼軒兄力挽狂瀾，一舉助他登上了王家家主之位，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小城鎮裏做小本買賣呢。”
    唐稼軒看了看他，眼神慢慢帶出幾分不解來：“難道你真想去爭取武林盟主之位？肖伯父尚在人世時，你不是曾說過盟主的工作又累又不討好，武林盟請你去你都不去嗎？”
    肖子川聳了聳肩，不甚在意道：“人總是會變的，我現在更喜歡這種身處高位的感覺，何況這一回還多了一把神劍，不搶的人是傻子。”
    唐稼軒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漸漸陰沉了起來：“你一定要這麼做？”
    肖子川鄭重的點頭，一臉的狂傲沒商量：“你們喜歡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喜歡守著早就落寞衰敗的‘四大世家’過一輩子，那是你們的事，我不反對，但從今天開始，請你們也別插手我追求我想要的生活，小弟先在這裏謝謝了。”
    他說的這樣鄭重其事，說完了還抱起拳頭衝唐稼軒作了個揖，眼神認真而挑釁。
    唐稼軒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隻得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打算離開。
    肖子川在他身後笑著明知故問道：“稼軒兄這就要回去了？不多坐一會兒了？”
    唐稼軒頭也沒回，隻沉著聲音淡淡提醒了他一句：“你既知四大世家已經沒落，便該知道，如今的武林群英薈萃，像你我這般全憑上代遺留下來的武功與聲名立足的人，根本無法和那些從磨難中曆練出來的真正強者相比……好自為之。”
    肖子川刻意揚起聲音笑眯-眯的回道：“多謝稼軒兄提醒，小弟一定謹記在心。”
    直到完全看不見唐稼軒的身影，肖子川才低垂了腦袋，半是回答他，半是鼓勵自己似的喃喃自語道：“這天下有幾人是真正的強者？等我得到了軒轅神劍，練會了忘情的七路劍法，起碼會比你強很多，也會比大多數江湖之人強上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