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童年往事（二）
    當然，這件事也堅定了付清母親和他爸離婚的的決心。其實離婚這件事付清母親不是沒有想過，隻是一直因為不想傷害到付清而堅持著。接下來的日子，付清他爸和他姑父每天都會到家裏來“討論”離婚的事情，說是討論，其實爭來爭去都隻是關於付清的撫養權的問題，因為他姑父對他爸說，隻
    要爭來了付清的撫養權，付清母親是絕對不會離婚的，其實後來付清才知道，他姑父隻不過是想通過付清爭到他家的家產罷了。當然，最後以付清他爸和他姑父的聯盟的勝利告終了，付清被判給了他爸，而母親在法庭上堅持家產一分都不要，全部給付清他爸。
    付清他爸和他姑父來和母親簽離婚協議書的那天，已經是那年的冬天了，學校裏剛教完全部的拚音，付清中午放學去母親店裏吃飯的時候，就看見母親躺在店裏的小套間的床上靜靜的哭著，而他姑父坐在外間的店裏抽煙，他爸不在。那時候他們家租的房子已經退了，他爸把所有的家具都已經搬走了，隻剩下一個軍用鋼絲床和母親結婚時他姥爺給母親的一床被子，還有母親用了十年的一台老式的縫紉機和一台鎖邊機，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其實那時候的付清還是很懵懂的，隻是單純的以為，父母離婚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從此以後分開住在兩個房子裏，而他爸就再也不會打母親了，甚至他們還會變成關係很好的朋友，所以他爸母親回內蒙上法庭辦離婚他在他大姨家吃飯時他大姨和姨夫看著他歎氣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任何的悲傷和難過，甚至他大姨問他為什麼要讓他爸母親離婚的時候，他還天真的回答說那樣我爸他就再也不能打我媽了。
    付清那時候在母親床邊站了好久，一句話都沒有說，其實他挺想安慰母親的，可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他隻好靜靜的站在，一直等母親轉過身來對他說話，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付清發誓他是一輩子都不會忘的，那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痛恨他爸，他姑父，所有來他們家討論過他爸母親離婚的事的人。
    母親那時候給了他二十塊錢說“清清，你去吃飯吧，今天媽媽沒有做飯，吃完飯幫媽媽去市場外麵的藥店買五十片“安痛定”回來吧。”因為以前他經常幫母親買藥，所以付清以為媽媽又生病了，還在心裏因為能幫到媽媽的忙而感到高興，所有人都誇他從小就是個乖巧的孩子，他也以此而自豪。買藥的路上，付清注意到那天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低低的壓在頭上，隨時都可能掉下來，把這個小城壓到支離破碎。很多年以後，那天的天空，那天發生的事情，都像夢魘一樣纏繞著付清，讓他苦苦掙紮卻無法自拔，也不知道多少次做夢夢到那天發生的事，然後從夢裏驚醒，一個人悄悄的哭。他親自買的藥，親在給母親到了滿滿的一大杯水，親眼看著母親當著他的麵把整整一包“安痛定”灌進嘴裏，那時候的他，第一接近死亡，第一次像瘋了一樣淒厲的尖叫著，看著聞聲闖進來的姑父捏開母親的嘴掏出那些母親沒有來得及咽下去的白的小藥片，然後逼著母親嘔吐。後來他想，或許那天如果沒有他姑父在的話，他也許就親手殺死了他最愛的母親，那個生他養他一直以來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
    有些事你一輩子都忘不掉，不是因為愛太深恨太濃，僅僅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做好準備，可他就已經發生了，而且你隻能看著卻無能為力，然後成為你心上永不退卻的傷疤，愈久彌傷。
    那天下午，付清他爸來帶他走，母親瘋了一樣跪在地上抱著他爸的腿求他爸不要帶他走，他爸不依，母親就跪在地上一直哭，而付清則抱著母親，也一直哭著，那時候的他真的不懂，為什麼父母離了婚母親就要自殺，為什麼家裏的家具都不見了，為什麼他爸一定要帶他走，以前的六年裏他爸不是也一直讓他跟著母親嗎？後來他姑父看不下去，就勸他爸說讓清兒再待一個星期吧，你也好回去給清兒辦轉學的事情，他爸才走。
    那幾天付清母親每天都送他去學校，放學又早早的在付清的校門上等著接他，給付清做許多好吃的，帶他去照相館照相，晚上就摟著他睡覺。有一天半夜付清醒來，卻沒有看到本應該睡在旁邊的母親，可套間外麵的縫紉店裏卻傳來一陣陣縫紉機轉動的聲音。他穿上母親給他買的新的棉拖鞋打算去看母親幹什麼，卻在門口停下來，因為他看到母親開著台燈，一邊軋著衣服一邊掉眼淚，有時因為止不住還用手捂住嘴無聲的哭著，顯然是不想讓睡在裏間的付清聽見。那時候的付清很想撲過去告訴母親說他不要跟著他爸走，打死他都不會走，可是他並沒有那麼做，反而隻是很平靜的回到床上，閉上眼睛假裝睡覺，等著母親回來，可是一直等到他睡著，也沒有見母親回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母親已經穿好衣服，笑著叫他起來吃早餐上學，看不出和前幾天絲毫的不同。隻是兩隻眼睛較之前幾天更加紅腫，漂亮的大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消瘦和憔悴，而且這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裏，付清已經看的出母親較之以前蒼老了許多，雙鬢間的發根都已經變白了，這也是為什麼後來每次母親帶他上街，都會被認為是奶奶帶著孫子上街，這種情況一直到付清上了高中，個子長的很高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