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視線轉移回白衣身上，月光灑落他滿身，他緩緩靠牆閉眼，周圍的空間元素點點滴滴地被抽空，我驚訝地看著他吸入能量後，從兩頰的眼角開始，分別向顴骨方向長出三道妖異的藤蔓樣花紋。原本蒼白的膚色開始變得白裏透紅，薄薄的嘴唇也開始變得鮮紅濕潤。
    眼角眉梢，傾世風華。
    我轉過頭咽咽口水。
    鼻尖盈滿血腥味，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躁動又洶湧起來。
    地麵上血泊一片，我從紅色的鏡麵中看見自己漆黑的頭發，一張秀氣臉上嵌著一對妖異的紅瞳。不受控製地伸手，指尖沾了鮮紅。
    我著魔一般地把指尖往嘴裏送。
    淩空一巴掌猛然揮在我臉上，我被打翻倒在血泊裏。
    “哎呦…”捂著臉頰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我眨巴眨巴眼睛，淚花花地看向牆角的妍麗人影。
    “忍著。”他目光筆直望進我的瞳孔裏，淡漠清冷。
    我從一汪鮮血裏爬起身，不悅道，“你對待救命恩人就這個態度嗎？”
    “沒人讓你救我。”他並不領情，閉上眼繼續調息。
    等他睜開眼，已經麵色紅潤，一副營養過剩的樣子。
    我忍著體內那陣陣作湧的衝動，手舉了又放放了又舉。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掙紮，冷冷道，“替我拿件衣服過來。”
    我走到衣架旁，他又道，“別用你的手拿。”
    我覺得這廝真是莫名其妙透頂，可是一肚子罵人的話全被他一雙亮晶晶的狐狸眼堵了回去。
    鬱悶地取水盆洗了手，從衣架上取了衣服丟給他。
    看來這廝的潔癖是根深蒂固的，一架子上的衣服全是白色。
    我靠牆在他身邊坐下，單膝撐著下巴，愣愣地看著他一臉從容的穿衣。
    “我們人類有句老話，好像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看來獸人也深明這道理！”
    白衣精靈疲憊地閉上眼睛，睫毛在眼瞼上投下大片蝴蝶一樣的光影。
    沒反應。
    “喂，你是不是修音？”
    沒反應。
    “美人你別這樣啊！好歹我剛才也救你一命。”我玩心大起地捏了柳他銀白的長發在手裏打完。
    “啪”地一聲，我被打得偏過臉去，他仍然不動如山地靜坐。
    我捂著臉離他老遠，“你這個人真是！”
    過了半晌，我看著自己墨黑的頭發慢慢褪色，又變成平凡無奇的淡褐。
    白衣精靈仍依牆而坐，秀眉微蹙。
    月光愈發皎潔，良久，他終於開口，仍舊聲線冰冷不帶感情道，“我想洗澡。”
    我歎一口氣正準備去樓下提熱水，猛然發現自己一身鮮血。
    蹭蹭蹭地閃到衣架邊，潔白的衣裳反射著絲線的瑩光，我刷地剝了自己被染紅的布袍。
    “你做什麼？”
    “換衣服啊！”我邊解開赤紅的內衣邊道。
    “出去換。”白衣精靈聲線冰冷。
    “沒關係拉，我有的你也有，你有的我當然也有，你怕什麼。”我滿不在乎地把內衣丟到地上。
    寒冷的空氣讓我瑟縮一下。
    對麵的白衣精靈閉眼偏頭，一臉恨不得自己瞎掉的表情。
    “喂，我說你這個人至於麼。小氣鬼，你們精靈都這麼對待救命恩人嗎？”我毫不客氣地挑了件最華貴的衣服穿上，有些偏長，我拖著多出的袖子聞了聞，笑嘻嘻道，“好香。”
    挽起袖子，出門提水。
    剛走到樓下船艙，就覺得不對了。
    血流成河。
    遍地的鮮血，從各個船艙的門縫裏流了出來。
    拐角處出現大片大片的巨型身影，耐奧祖粗噶的聲音傳來，“快跟我來！就在樓上！他受了重傷，這次跑不掉了！”
    我轉身就飛速往上跑。猛地撞開門，白衣精靈睜眼皺眉看著我。
    “快…快跑！他們…他們來了很多人！！”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奔到他身邊，一把拖起他，他皺眉悶哼，這才發現他剛穿上的白衣已經被背後的鮮血染紅，掀開一看，乖乖，好大一窟窿。
    剛走到門口，大門就被外力一腳踢開，我扶著白衣精靈連連後退。
    耐奧祖一臉橫肉地攔在跟前，“哼哼，修音殿下，我看您這次往哪裏跑？”
    修音仍是皺眉不語，手掌輕抬，一道光劍在耐奧祖背後成形，又在一瞬間散力，光劍消失。
    同時窗外烏雲再次遮蔽月光，除了屋內的魔法燈，海麵一片黑暗。
    修音倚著我的身體微微發著抖。
    我瞪著耐奧祖，“喂，野豬，想被自爆麼？”
    耐奧祖頗為恐懼地退後一步，“你是什麼人！我們本意不想傷害你！丟下修音，我們放你一命！”
    修音勉強著自己站直了，冷冷看著我說，“你走吧，本就不關你的事。”
    他站的筆直，身體卻止不住地在得瑟。
    嗤，我看向耐奧祖，不屑地笑。
    “知道哥哥外號什麼嗎？”
    耐奧祖摸不著頭腦地反問，“什麼？”
    “正義小飛俠。專屠野豬。”
    耐奧祖臉色難看到極點。
    “給我砍了這人類！修音留下！”他唾沫橫飛地怒吼。
    身後的獸人士兵舉著斧頭一擁而上。
    修音猛地將我推到後麵，雙手張開，臉上妖異的紅紋光芒大盛，陣陣銀芒從地麵衝天而起，衝向我們的第一批獸人就這樣給灼得灰都不剩。
    門口的獸人踟躕不前。耐奧祖陰陰地看著修音，“沒想到你恢複地挺快，月光被擋住了，我看你的法力能支撐多久！後麵的，給我上！”
    沒有人敢再動，修音冷冷地看著眾獸人。臉頰上紅紋若隱若現。
    “耐奧祖，我想你大概是忘了。”修音薄唇輕啟，聲音就像來自地獄，“我若是恢複行動力，就算不施法，你們也別想活著離開。”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
    修音手中明晃晃出現一柄細長的劍。周身泛著冰冷的光芒，與修音的銀白融合為一體。
    我從不知道殺人也可以這麼英姿颯爽，修音一把劍舞的風聲赫赫行雲流水，周遭鮮血飛濺可是沒有一滴沾上他的身體。
    剛剛圍在門口的百來獸人，盡數化成地麵肉塊。
    隻剩耐奧祖，他站在門外麵，發現身邊已無人可推，一臉的驚慌失措。詭異的是，在他的身後，空間一絲絲地裂開，像是人的皮膚，被一雙手活生生扯開般，空間的裂縫中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耐奧祖眼中閃過生機，修音立即抬手準備將劍射出，空間的裂縫中猛地射出一絲陰冷的藍光，修音隻得又回劍擋在身前。
    隻這麼一刹那，耐奧祖身形後退，踏進裂縫中。
    跟著空間愈合，一切平靜地像是進入深眠的的夜晚。
    隻有滿地碎肉塊在一一證明著，剛剛的屠殺，不是幻覺
    看著滿地屍體，陣陣作嘔感上湧。
    “不…不追嗎？”我忍著嘔吐的感覺問。
    修音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瞬間全身脫力般閉眼倒下。
    “喂！”我奔到他身邊，他從後背到腳踝的衣裳，盡數被染地鮮紅。
    我搖搖修音，還是沒反應。“大哥，別暈啊，咱隨時有危險啊！”
    沒動靜。
    周圍安靜地隻聽見海浪嘩啦聲。
    我背起修音，發現他看起來高高瘦瘦，體重竟然不輕。
    踩著滿地的碎肉塊，一步一步走出房間，修音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一樓船艙仍然寂靜無聲，一點不複下午時的人群熙攘。
    “還有人嗎？”我看著到處溢血的船艙小聲問。
    壯壯膽子，聲音抬高，“有人嗎？”
    回答我的隻有海浪聲聲。
    駕駛室內，提爾船長的屍體橫在門口，眼睛仍是睜著。
    死不瞑目。
    曾聽父親說起，外麵的世界充滿血腥。當時他指著心口說，這裏，是世上所有痛苦的根源。
    我輕輕闔上提爾圓睜的雙眼。
    駕駛室很大，除了駕駛間，外麵有大麵積的臥房，大致清理出空間，我吃力地把修音扶上床。
    月光下，他精致的臉蛋沒有一絲血色。
    脫掉修音的衣服，他光潔的背脊中央，被斧頭砍出的傷口血肉外翻，慘不忍睹。給他上藥，打繃帶。完成一切工序，我又去查看駕駛台。
    很遺憾，看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凝神穩住水流。
    折騰一整夜，我把船艙的門鎖了又鎖，還挪了張巨大的木椅堵上。
    爬上床，小心翼翼將修音往裏麵挪了挪，特地避開他受傷的地方。
    腦袋剛沾到枕頭，就睡著了。
    早上我是被天翻地覆的一陣碰撞痛醒的。
    睜開眼倚著牆爬起來，我瞪著修音埋怨，“一大早你踢我幹嘛！”
    修音銀眸異常明亮，波光盈盈，看了看淩亂的床褥，又直比比地瞪著我。
    我鬱悶地摸著後麵被撞到的地方，這下肯定要淤青，疼死我了！委屈地對他叫道“就一張床，不然你要我睡海裏去啊？！”
    修音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身上的繃帶，銜尾處一朵蝴蝶結。
    我找來自己的空間袋，嘩啦啦一下把東西全倒出來。
    從中挑出準備好的幹餅，遞給修音。“早餐！”
    修音皺著一張精致的小臉，“這東西怎麼吃？”
    “用嘴吃啊！”我張嘴大口地開始啃起餅來。
    修音把幹餅放在枕邊，走到指揮台前凝視了會，雙手刷刷刷幾下，立即所有儀器按部就班地工作起來，整個船隻掉了頭就往前平穩行進。
    “我們去哪？”我叼著餅晃到修音身邊，好奇地探頭探腦。
    “你打算去哪？”
    “本來是要去月神院求學的。”
    “現在不去？”修音盯著駕駛台，臉頰上的紅紋妖豔地一塌糊塗。
    我拍拍他肩膀，“你受傷這麼嚴重，肯定是先留下來照顧你拉。”
    修音突然就不說話了，精致的側臉沒有表情，卻異常生動。
    吃完一個餅，我胡亂擦擦嘴巴，倒床上打算繼續睡，嘴裏含糊道，“中午喊我，我幫你換藥啊！”
    “起來！”修音站在駕駛台邊，我迷迷糊糊就感到自己被隔空扇了一巴掌。
    “喂！有完沒完啊！你換個方式喊我，這樣很疼啊！”我再次捂著臉頰嚷嚷。
    修音斜倚著牆邊，避過受傷的後背，冷冷看著我道，“你是什麼人？”
    我翻翻白眼，“說了你也不認識。貝洛•；格拉斯，認識嗎？”
    修音很誠實地搖搖頭。
    “問完了？我可以睡覺？”
    修音寒著一張俏臉，“我問的是你的種族。”
    “人類啊！”我指著自己的耳朵，“你被獸人一斧頭砍瞎了？”
    “啪”地一聲，又是隔空一巴掌。
    仍是冰冷不帶感情的聲音，“一般在我麵前說謊的人，都沒有再次開口的機會。你是個例外。”
    我背後冷汗嗖嗖地直冒。“我老實跟你講。你不許打我？”
    見他輕輕點頭，我又道，“我是人類和精靈的混血，所以一直長得很慢。我可以操控一切液體，隻是不能過度運用這個能力，否則會造成能量反噬。”
    修音聽著聽著就眯起了眼，我立即捂住雙頰叫著，“說好了不打我的！”
    這個時候傳來敲門聲實在詭異，咚咚咚地鍥而不舍。
    我和修音對望一眼。
    修音手一抬就是一道銀芒射出。
    我條件反射的擋在門前。銀芒刷地穿在我身上，“啊啊啊，痛啊！”
    幸虧修音重傷，若是承他全力一擊的話估計我現在就是一堆灰。
    “你幹什麼？”修音冷喝。
    我咬牙捂著胸口，廢力站起身，“有可能是活人啊！”
    哼的一聲，修音轉過臉不再理我。
    “外麵是誰？”我揚聲問道。
    “貝…貝洛？！”外麵響起洛寧興奮又結巴的聲音，“貝洛？真的是你！你沒死？！！”
    我立刻忍著胸口的疼痛開門。
    洛寧一臉鮮血地站外麵。見到開門的我，嘴巴一扁，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貝洛！船長他們都被殺了，我躲在床底下，一直沒敢出聲！”
    我上前一步擁抱洛寧，走道內血跡幹涸，腥臭味撲鼻。洛寧靠在我肩上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