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歌篇 第十二章 講述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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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一切還沒有結束。
“阿花……”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下意識地叫到,下一秒她猛地清醒過來一邊慌亂地環顧四周,一邊大聲地喊道,“阿花!阿花,你在哪裏!”
“她走了。”邱若明平靜地說道,他伸出一隻手放到了北涼歌的麵前,示意對方可以借助自己的力量站起身來,“她要我告訴你,她會與萬物相合,成為那一枝一葉,永遠陪伴著你。”
聽到邱若明的話,北涼歌先是瞪大了眼睛,接著眼眶漸漸地紅了起來,最後低下頭有些無奈卻又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地從她的臉上滾落,連啜泣的聲音都沒有,她就是那樣低著頭屈膝環腿安靜地哭著。
而站在一旁的邱若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空懸著的手,苦笑了一下,先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想了一想後,也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地上,無聲地陪著北涼歌。
沒有語言的安慰,也沒有任何擁抱與撫慰,此時或許隻有安靜的陪伴才是最好的選擇。
良久,北涼歌終於抬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小聲說道:“騙人……阿花騙人,她總是自作主張地以‘為我好’的名義犧牲自己,這一次是這樣,六歲那年也是這樣……”
記憶的閘門終於打開,傾瀉而下的是早已泛黃的記憶,看似枯萎的花朵卻帶著鮮活的花刺,順流而下之時又會劃傷誰的手指,又會讓誰感到一陣鈍痛?
“我從出身的時候就是沒有軀體的,換言之,說我出身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也不為過。那個時候我看著阿花揮動著手臂忽然就覺得很羨慕也很嫉妒,因為我發現周圍的人都看不見我,本應該是母親的女人也隻會照顧她而已,我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布娃娃一樣,無人在意。不過那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我跟她都還很小很小的時候……”
“嗯。”邱若明輕輕地應了一聲,並不想打斷對方的敘述。
“後來,不知是哪一天,她忽然轉過了頭看著我問我是誰,我這才知道原來她一直是看得見我的。她說她問過媽媽問過好多好多人,可是那些人都不知道我是誰,還有很多人覺得她是在異想天開,可是她相信我是真實存在的。那個時候她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問我是不是來保護她的天使……那一瞬間,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就好像沉積在心裏幾年的陰霾瞬間就不見了,她一直對我懷有那麼美好的希冀,可我卻一直嫉妒她,甚至想要取代她……我那個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很壞很壞。”
其實那也是人之常情,嫉妒與怨恨是根生在人性之中的種子,隻要有合適的土壤與陰暗的環境就會發瘋似地破土生長,沒有誰能夠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會被那種情緒所纏繞。
就如同北涼歌沒有軀體的時候會嫉妒阿花一樣,在阿花沒有了軀體感到無比寂寞的時候,又何嚐沒有怨恨過北涼歌呢?
邱若明看了看沉浸在回憶之中的北涼歌,把這些話都默默放在了心底。
“後來媽媽給她取了名字,叫阿花。聽見那麼多人那麼開心地叫著她的名字,把她領過來領過去地玩耍,我真的很羨慕,那段時間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到底是為什麼就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或許是因為名字象征著存在吧,沒有名字的自己和有名字的阿花……這種差距感真的不好受。直到……直到有一個晚上阿花神秘兮兮地告訴我,阿花隻是她的小名,媽媽給她看了她真正的名字,叫做北涼歌。我本以為她是在向我炫耀,然而她卻告訴我,她隻要阿花這個名字,而北涼歌以後就是我的名字……”
北涼歌說著忽然愣住了,那副被自己遺忘了多年的景象似乎活生生地在自己的眼前上演著,依然是那個稚嫩的孩子,依然是那個一臉落寞的自己,連對話都能清楚地聽到。
“誒,你知道嗎?媽媽今天告訴我,我真正的名字是北涼歌而不是阿花呢。”
“嗯。”回答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明顯就是不開心的樣子。
“可是呢……我比較喜歡阿花這個名字。”孩子笑著眨了眨眼,“因為你叫我名字的時候很好聽啊。”
“誒?”
“所以呢,北涼歌這個名字就送給你了。”
彎彎的眉眼似乎還在自己的眼前,北涼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苦笑了一下,明明是一樣的軀體一樣的眉眼,自己卻永遠都笑不出阿花那種好看的樣子。
“所以她開始叫你小歌,而小歌也成為了她專有的,對你的稱呼嗎?”看著走神的北涼歌,邱若明輕輕地問道。
“啊?嗯……其實要說專有的也很奇怪,畢竟那個時候除了她根本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而六歲之後,也再沒有同她一樣與我親近的人了。”北涼歌笑了笑,努力想要做出記憶之中阿花那種溫暖的笑意,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反而帶上了一絲悲涼,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略帶嘲諷地說了句,“我果然是做不到的。”
邱若明雖然不清楚她指的究竟是什麼,但肯定是與阿花有關的事情,因此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繼續耐心地聽著。
“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欠了她,最開始隻是一個名字,到後來就是軀體,現在則是一條命。”北涼歌說著,忽然轉頭看向了邱若明,神色已經不複之前的低迷,一雙眸子裏亮亮的好像能閃出光來,“學長,你知道嗎?阿花真的是一個既善良又樂觀的人。”
“嗯。”
“我小的時候有想過,為什麼當初我會與阿花伴生於同一個軀體,明明隻要阿花一個就好了。我六歲的時候也有想過同樣的問題,因為如果沒有我的話,阿花大概會生活得很快樂。而今天,同樣的問題再次浮出了水麵,到底為什麼我們會伴生於同一個軀體?”北涼歌頓了一頓,用眼神上下掃視著邱若明繼續道,“我一向認為理智比直覺更可靠,甚至於在遇到學長你的時候,雖然感覺你很親切,我還是仔細有想過你會不會就是那個始作俑者,然而現在我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與阿花的伴生,六歲那年的變故,現在這一場不算災難的重逢,這一切在冥冥之中或許是有聯係的。”
聞言,邱若明心頭一跳,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他的心底裏漫了上來,仿佛他正在期待這樣的回答,仿佛他對這個結論有著強烈的共鳴感,來不及去想這是為什麼,他已經脫口而出:“究竟六歲那年發生了什麼事?”
“那一年,所有的變故仿佛約好了一般,紛至遝來。”北涼歌深呼吸了一口氣,看來是做好了講述的準備,“年初的時候,家裏發生了一場奇怪的火災,警/方有調查過卻始終找不到起火源,但因為沒有人受傷,最後調查也就不了了之了。接著我們就搬到了郊區附近,搬過去的當天,我就感到非常不舒服,或許是因為我是靈魂才比其他人更加敏/感吧。後來才知道原來這片地區曾經是亂葬崗,怨氣非常之深。”
“你被影響了?”
聽到怨氣二字時,邱若明就猜到了大概,怨氣跟執念算是同一個等級的力量,一旦聚集或濃縮也是非常可怕的,別說當時還是靈魂的北涼歌了,就算是人也或多或少會受到一些影響。
“沒錯。”北涼歌點了點頭繼續道,“我開始整日整日地消沉,也不跟阿花聊天了,晚上的時候總感覺有一股力量把我往外扯,好幾次我差點就出去了。不止這樣,媽媽跟爸爸之間也開始出現問題,他們每天吵架,摔東西,整個家再也不複之前的溫馨,一切都變了。隻有阿花依然那樣樂觀善良,雖然我沒有一點說話的興致,她還是每天會唱歌給我聽,偶爾還會跳跳舞,極力地想讓我開心起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終於半年後的一天,阿花毫無征兆地病倒了,爸爸媽媽這才停止了爭吵,他們帶著阿花跑遍了所有他們能負擔的醫院,沒有一個醫生能夠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有那雪花片一樣的病危通知單一張又一張地下。當時他們都快絕望了,我也覺得很惶恐,因為我可以感知到阿花的生命力正在一點一點地流逝……我不想她死。”
說到這兒,北涼歌拿手捂了捂臉,片刻後抬起頭道:“就在我們都認為阿花要走了的時候,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他說他能夠救阿花。當時,我們都以為那是最後的希望,直到後來我才發現,那根本就是另外一種絕望。”
邱若明聞言望向北涼歌,眼中滿是求證的意味。
後者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那個人差點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