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遠來到床邊，拉開窗簾的一條縫。她看見黑色禮服的龐康披上黑色的鬥篷，正沿著蜿蜒的道路向前走。
    誌遠轉過來向主人點點頭，主人立即收拾好頹唐的容顏，整裝待發。速度之快，超過了誌遠想象。人類在絕境中求生的力量，不亞於他們呢。
    她退出房門，把主人一個人留在裏麵。穿好和龐康一樣碼數的黑色鬥篷，帶上遮住眼睛的帽子，提上準備好的笨重的皮箱，褪去色彩的把手沉甸甸地壓在誌遠掌心。
    龐康曾經用鐵絲挑過碎片的掌心，隱隱地，刺痛著，當初的陶瓷一定沒挑幹淨。
    連主人都逃走了，宅子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氣息吧。不知道等她們走後，龐康是否還會回到這裏，帶著新的人繼續著可怕的輪回。
    也有可能，在主人逃跑後龐康便被處死吧。這是誌遠最擔心的情況，但若是龐康不死，那麼她們便在劫難逃。誰也無法忍受背叛，無論是劉還是司徒。所以他們會秉持著信念，追逐到生命的完結，追逐到世界的盡頭。
    誌遠摘下一朵茉莉花，放在上衣的口袋裏。最後看了一眼不知道待了多久的平庸無奇的宅子，打開了腐朽的木質大門。
    一切不出所料，陽光不會打在誌遠的臉上，她也聞不到花鳥等等生命體散發的活力的氣息。新的希望不會等著她，因為她是仆人，她的命運便是給主人的希望搭建橋梁。
    她的鼻子嗅到一點點潮濕的味道，還有濃濃的茉莉花香。她認為這是幻想，對方的身上怎麼會散發奇怪的氣味呢？什麼也沒有，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就開始把她往美好的地方扯，包括氣味，包括色彩，包括她所說所做，誌遠希望她是最完美的。
    一天一天，願望加深，可惜她是仆人，她的願望不可能是真正的願望，隻可能是存在於誌遠一個人腦海中的幻象。
    龐康的冷峻讓水汽結冰。誌遠頭一回那麼近、那麼仔細地觀察著龐康的臉。削尖了的下巴，上是兩撇緊繃的薄唇，深陷的人中支撐著同樣冰冷的鼻梁。最令誌遠著迷的眼睛，也充滿殺氣地瞪著自己。頂著的修長的眉毛始終輕蔑地上揚，說出誌遠不過是她手中一隻任其擺布的螻蟻的不屑。
    誌遠掏出匕首，不料早已被龐康搶先一步，劃傷了手腕。血不加遏製地涓涓外湧，龐康嘖嘖地說，“太浪費了。”
    說罷，舔了舔誌遠濺到她手上的血，嚐到了美味似的滿足。突然她變得猙獰起來，修長的眉毛皺成一團，尖利的虎牙也露了出來。嘴邊的血液殘虐地點綴著她的唇，她抬起手——誌遠還沒有想到反抗——匕首已沒入誌遠的肩膀。
    誌遠一甩肩，匕首脫離龐康飛了出去，幸好沒有刺中大動脈，隻是從鎖骨的方向紮了進去。此刻的疼痛不比糾結來得明顯，誌遠隻是擋著龐康，不挪步。
    兩個俊秀的人對峙著，龐康更無措一些。她意識到了什麼，轉身要走。誌遠一把拽住了龐康的手臂，將鋒利的刀刃紮進了手腕。
    龐康沒想到誌遠真的會傷她，驚訝之餘給了誌遠一拳。可惜誌遠靈活地躲過去了，盡管充滿愧疚，但誌遠沒有鬆開手中的匕首。將其拔出後，拖過龐康，就在剛才傷口往上幾寸的地方，又紮了進去。
    這一回龐康忍不住叫出聲了，她的左臂軟塌塌地垂著。誌遠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將匕首九十度旋轉——徹底廢掉了龐康的左臂。而龐康也像放棄了一隻手的救贖，右手指頭朝著誌遠的眼睛捅去。
    誌遠閃躲，臉頰被劃出了三道血痕，皮開肉綻。她不在乎，她的忠誠告訴她，能拖多久拖多久，哪怕最後筋骨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