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康舉著紅酒杯的手懸在空中，杯子裏的血液靜止了。她久久凝視著杯中的祥和，身後鍾擺哢嚓聲在房間裏回響。
    這是主人絕食的第二天了，龐琦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任由龐康和誌遠怎麼叫都不開門，也不願意吃任何東西。
    誌遠擔心主人出事了，比如在房間裏懸梁自盡或者割腕。看得出前一天龐康也很擔心，但是今天她敲門以後，便回來凝視著杯子，本來就難得一見的焦慮煙消雲散。
    “我認為應該進去看看主人。”誌遠建議，她把準備好的午餐端回來，主人同樣沒有開門。
    “不用，”龐康否決了，“她沒死。”
    “你怎麼知道？”誌遠問，喝掉了為主人準備的咖啡。這兩天龐康和誌遠的夥食非常好，主人不吃的東西她們一掃而光。
    “有哭聲。”龐康抿嘴笑了，喝掉了杯中液體的一半，遞給誌遠。然後拿起了刀叉，紮了一塊西紅柿得意洋洋地送進了嘴裏。
    “你真敏銳，”誌遠喝掉了剩下的一半，吃了一塊鮮嫩的牛肉。她喜歡放咖喱，從印度來的材料讓她精神一振，“那你在擔心什麼？”
    “沒有，這種擔心是多餘的，每一任主人都要經曆同樣的階段。”龐康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但我不想對主人動粗，可惜大部分主人都不爭氣。”
    “你打算怎麼做？”上好的牛肉嚼起來特別有韌性，誌遠不願想象喝亂七八糟血液的味道。
    “強迫她，”龐康厭惡地皺起了眉，說，“我討厭那樣做，感覺自己在製服一個懦夫。”
    龐康的司徒本性又顯露出來了，她沒法忍受別人的懦弱。在司徒看來，懦弱的人是肮髒的，不恥的，苟活在世界上沒有任何意義。
    她從來不願意多付出一丁點同情，所謂的同情早已在她做學生時消耗殆盡了。有了同情心，就像有一門功課不通過掛紅一樣可笑，這一點不過是司徒公認的衡量標準。他們自然而然地因這個詞而感到反胃，表現出來的殘忍也許並非所願，隻不過是訓練過程中必要的修行罷了。
    龐康眼前突然浮現出幫誌遠洗腦時，從誌遠眼睛裏看到的畫麵。那一個幫了她的司徒，臉上還掛著當年自己也有的稚嫩。但他走上餐桌時，又是那樣毫不猶豫，那樣偉大地決絕。他是一個優秀的司徒，可連龐康也不明白，可以成為萬裏挑一的拔尖的司徒，怎麼會幫助誌遠。
    物極必反嗎？不是，一定不可能。如今龐康自己能成為優秀的司徒——如果冠以司徒的名稱的話——也沒有感覺到舉手之勞幫助他人帶來的喜悅。惹禍上身的家夥，要付出代價的。
    這是龐康回憶完畢後得出的結論，並沒有出現違背她的價值觀的可怕念頭。所以，明天主人再不願意出來見人和交配，她采用非常手段是必須的。
    “在想什麼？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誌遠問。一盤子的肉，被她吃得零零散散。大胃王誌遠，龐康把笑忍了回去。
    “多吃點。”龐康隨口說了句，又吃了一片西紅柿便放低了餐具。
    誌遠突然停止了進食，睜大眼睛望著龐康，說，“你是在囑咐我嗎？”
    “什麼？”龐康漫不經心地問，她走過去整理整理衣服，準備出門帶新的男子做最後的嚐試。
    誌遠換了說法，又問，“你剛才是在關心我嗎？”
    龐康清楚地從鏡子裏看出蒼白的自己不可思議的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