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在一個仆人麵前落淚，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改不掉。
    龐琦，這個古怪宅子的女主人，默默地坐在梳妝台前。一個人，僅僅一個人而已。能夠陪伴在她梳妝台前的那個人早已不在許多年，可她總從鏡子裏看見他的音容笑貌。
    她不害怕，每當這時她便泣不成聲。
    這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個男人，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個十年可以等待，那個男人曇花一現，卻留下曆久彌新的傷痕，碰不得，忘不了。
    十六歲那年，她被選中成為精元的載體，送入這座宅子裏。
    作為一個來自人類社會的女生，她驚恐萬狀。誰也不願意在青春年少之時遠離世事離群索居，孤芳自賞暗自凋零，默默等待年華老去，青春不在。她聽到指令時，一刹那便感知到了人老珠黃的自己。
    但縱使她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也不可抵抗使命的重量。
    她姓什麼？她姓龐。她是龐家的血脈，龐氏給了她生命、美貌，以及現有的一切包括她的身體。所以她完完全全屬於龐家，隻有一世。她不像龐康和龐誌遠，不可踏入輪回，永無止境地為龐家效勞。一旦死去，便墜入地獄，打入虛無，接受屬於他們物種的宣判。
    雖然龐琦死後進入輪回，就算還清了她欠龐家的債，但這一世卻是一個人類女性的全部。
    若不是因為他……若不是因為他……龐琦早就在房內自盡了。
    服毒後再醒來，床邊一對眼眸柔情似水。
    每當這個季節，諸葛濤死去的這個季節降臨，她的情緒就不受控製地煩躁。她已經把家裏的盤子摔得差不多了，但她平靜的表情沒有痛苦減緩的跡象。
    她照例在龐康外出時翻她的東西，毀她的床鋪，放上老鼠蟑螂，和小時候一樣。她清楚這一切在龐康眼裏不過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在胡鬧，她所做的任何事都傷害不了龐康。
    “小打小鬧……”
    龐琦的眼淚，隻是因為懷念。那個人在生命裏刻得太深，龐康卻將紮入心房的錐子拔出，害得傷口到現在還流著血。
    她曾一度以為龐康另有所圖，擔心諸葛得寵，動搖她在老爺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她對她百般折磨，打入牢中變型鐵烙。清瘦的龐康曾被龐琦折磨的滿目瘡痍、體無完膚，但她樂此不疲——在諸葛濤死去的光陰裏。
    但經過了漫長的歲月，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時間，龐康比諸葛濤長久很多很多。她相信龐康不過是本性如此，沒有愛，沒有很，沒有喜悅也沒有憤怒。因為她是龐家的仆人，所以對她做任何事都可以，毫無怨言。
    即便如此，她還是恨她。
    她深愛的諸葛濤，為了和自己在一起而聽從她的話籌劃私奔，被龐康抓回來後稟告了父親，縱然她和他跪在龐康麵前求她，也不奏效。
    無疑，諸葛濤不能留活口，“隻要他或者，大小姐不會安分。”
    龐康走過去，隻以擰，諸葛濤就倒下了。
    諸葛濤不是遊魂，是人類。是和龐琦相同的物種，他也愛她，愛得在最後一刻仍癡望著龐琦。
    他的屍體被送回他來的地方，那所學校有許許多多像龐康和諸葛的學生。可是她無法觸及，她沒有留下屍體的權利。
    聽說他斷了脖子的屍體會封存在學校裏，等待某些機會用到他。如果有一天因為不可知的原因，將死去多年的他喚醒，不知他的記憶能否保留。
    算了吧，他記得她，她也投入輪回，經過無情錘，什麼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