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悠悠，沿著湖水順流而下，薄薄的輕紗迎風舒展，如絕色舞姬的長裙，蓮花般輕盈綻放。兩岸垂柳如煙，三月的揚州充滿了朦朧的綠意，花紅柳綠，草長鶯飛。
    修羅將目光投向悠悠的流水，幾縷黑色的發絲掠過她的麵頰，細白的皮膚在月光渲染下，更加顯得仿若透明，純粹得纖塵不染，幾乎融入這夜月之中。
    墨心中一動，刹那間，無邊的溫柔如海潮般席卷來，依稀眼前是那個言笑晏晏的女子，走下神壇將他擁抱，淡淡的梅香縈繞鼻尖，入眼，是她堅定而溫柔的眼神：“我愛你，天地為證，神也無法改變。”
    那一霎那，天地變色，卻掩蓋不住兩人相視一笑的幸福。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既是一生的誓言，也是悲劇的開始。
    難道，等待他的結局就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嗎？
    不，他不信！
    他不信，不信千年等待，命運輪回，會不及一個詛咒！
    “葬心去了哪裏？”身前突然響起的聲音，將他飄飛的思緒拉了回來。墨回首，微微一笑：“她自由她的去處。”
    “墨！”修羅漠然直視，蒼銀色的眸似挑起寒山風雪。“她在哪裏？”
    “她想要自由，我便讓她自由，”墨抬頭，一天一地仿佛融在夢一樣白的月色中，悠悠悠悠的舟子晃得人似乎要醉了。許久，墨悠然開口，：“不過葬心告訴我一件事，讓我非常吃驚，不知夜，要怎樣解釋？”
    葬心告訴他了？修羅下意識的低頭，眸光掠過裙角，隨即轉向岸邊的垂柳，夜色下的柳枝輕擺搖曳，帶著夢幻般的色彩隨風起舞。
    要告訴他嗎？如果他知道，會不會嫌棄自己？成了廢人一個，他還要嗎？千辛萬苦的跟著他，就這樣被拋棄嗎？就像小時一樣被扔掉……不！她不要告訴他！否則，就會被拋棄的！那些此生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想到這，她不由得低下頭，惶恐的開口：“墨，我沒有……”
    她隻囁嚅著說了幾個字，耳旁就響起了他的笑聲：“夜，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你時，你躺在雪地裏，奄奄一息，可是眼中對生存的渴望，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深——就是你的眼睛，讓我決定帶你回去——”墨緩緩開口，聲音比平時來的低沉，卻失去了那種冷意，有種柔柔的魅惑：“距那時，似乎已經過去了十年了，其中，還有五年的冷戰……”
    低低的聲音，緩緩地述說，卻翻開了許久深埋心底的記憶。修羅隻覺得心口一陣悶過一陣，似乎有什麼要破喉而出，她無法抑製——
    “不論過了多久，我的心，永遠不會變……五年前的那一夜，我說的話，不是小女孩的心血來潮，更不是誤把親情當愛情，我是真的……真的愛你……”埋藏心底許久的話，同那些不願想起的傷心記憶，一起翻開在皎白的月光下，修羅咬了咬牙，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帶著絲絲痛苦的快意，說過之後，卻是滿心的惶恐，似要墜入無敵的深淵，恐懼無以複加。她慌亂悲切的抬頭，卻對上他笑意盈盈的眸，那裏，有她看不懂的光。
    “墨也很愛夜啊！”忽然就被他擁進了懷裏，他那溫暖的胸膛和修長的手臂將她緊緊包圍，溫柔小心的像是護著世上最易碎的珍寶。
    “是嗎？……是愛嗎？”眼淚驀地湧了出來，修羅緊咬雙唇，雙手顫抖地抓著他的衣袖，無力的靠著他的胸膛，那麼脆弱無助。這樣溫暖的擁抱，這樣的熱度……不過是五年的冷戰，不過是……卻似乎是久遠的味道，淡淡的不真切，卻又令她如此的心酸。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這一刻，修羅覺得，這一生，便夠了。
    當時明月在——修羅永遠都記得。
    墨低頭，目光落在修羅瀑布似的長發，睫毛微垂，落下一圈濃密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