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情，不能強求。
    比如，命運。
    克洛德明白，他和塞巴斯蒂安能在一起的希望太渺茫了，逃得過契約，逃不過聖戰。聖戰是什麼？是亂世，亂世出英雄。英雄是誰？是親王，把握對外擴張吸取力量的機會的吸血鬼。
    克洛德不讓塞巴斯蒂安說出口，也隻是不想接受塞巴斯蒂安的好意。
    好意這玩意，他一個人付出就夠了，塞巴斯蒂安不要給，給了，他也得不到回報。所以，他給了塞巴斯蒂安承諾，就算他辜負了，內疚的也不會是塞巴斯蒂安。
    這算是，最後的恩惠吧。
    隻要能回來，他一定讓塞巴斯蒂安永遠和自己在一起。他再不簽訂契約，再不受人威脅，再不因為貪婪而不擇手段取得任何的利益。就算他的修為在漫長的歲月裏逐漸消失殆盡，他也在所不惜。
    他真正的主人，是塞巴斯蒂安。所以他虔誠地下跪，虔誠地對他說，“Yes，yourhighness。”
    塞巴斯蒂安在他的懷裏睡了，頭一個晚上，塞巴斯蒂安在他的懷裏睡著，沒有人打擾。塞巴斯蒂安平緩的呼吸，有韻律地張合的鼻翼，都顯得俏皮動人，非常可愛。
    今夜之後，便是離別。他要用最強烈的溫情，抱緊塞巴斯蒂安，用僅有的所剩不多的時間和他呆在一起，今夜過後，又是契約，契約，契約。
    第二天塞巴斯蒂安沒醒他就回到了特蘭西莊園。
    莊園和走的時候一樣完美無缺，沒有他，還有另外四個惡魔，他從不擔心。他擔心的隻有一條，便是亞洛斯。
    “我……我什麼都知道了。”不等克洛德開口，亞洛斯便說。金色的劉海遮住了亞洛斯的雙眼，克洛德看不見亞洛斯的碧藍色眼睛，看不清亞洛斯的表情。亞洛斯支撐在桌麵上的手顫抖著，淚水不住地滴在雪白的桌布上，“你說過的……你說過不論怎樣都……不會離開我……克洛德……答應我……”
    “Yes，yourhighness。”
    克洛德回答。亞洛斯每一次都想說服自己相信克洛德的承諾，可他又反反複複地懷疑。因為他沒有看清立場，所以才會迷惘。他渴望能把感情寄托在克洛德身上，卻忘了對方惡魔的本質，沒有了憤怒與仇恨的亞洛斯，無法把渴求著自己的惡魔留在他身邊。
    而另一方麵，亞洛斯又害怕相信克洛德。所以他反複求證，反複試探克洛德是否真的會留在自己身邊。
    想信，卻不敢信。不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每一次克洛德低眉順眼地看著他，那種渴望占有的眼神，把他捧得高於一切的眼神
    ——正是亞洛斯從未在別人身上得到過的。
    他不能失去，既然已經體會過擁有的快樂，失去了，就等於失去了整個世界。
    “不要說這個！不要說……”亞洛斯無法控製地流淚，顫抖，將水潑在仆人們的身上。克洛德將頭發向後一撥，繼續等待主人的發作，“滾出去！全部給我滾出去！”
    亞洛斯憤怒，悲傷。他隻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因為是一個孩子，所以無法忍受太多太漫長的孤寂。他沒有高傲的靈魂，因為自小卑賤的生活沒有給他塑造的條件。報仇嗎？如果可以留住身邊的人，他願意帶著仇恨生活。
    可是仇恨結束，身邊人要離開。仇恨不結束，身邊的人也要離開。看不起自己，看不起一個卑賤的沒有仇恨的靈魂。
    世界，總是剩還他一個，黑暗，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