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第8章 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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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如水
瑩比和清醉一直往下墜落,四周都是清澈冷冽的水流。他們被包裹在一個像個透明的大袋子一樣的水泡裏,那是清醉施下的避水咒,此時被他們下墜的勢頭扯成一個略顯圓潤的錐形,水泡的外層是一個緩緩旋轉著的咒文環,淡藍的光芒將周圍的水域都照得透亮,清冷的光輝更加顯得這裏猶如經過了千萬年的沉寂。隨著他們的下墜,擠壓出一道道水流帶,裹挾著大大小小的氣泡源源不斷地急促往反方向升去。
瑩比自始至終都是淡然的表情,微光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看不出他現在是在思考著問題還是純粹地隻是放鬆著神經,而清醉也不是多話的人,高大的身軀一直守在瑩比的身旁,安靜而警惕。主仆倆很有默契地一路沉默著。
在這個隻有水的世界裏,除了瑩比他們所在的一小塊區域裏發出微藍的幽光之外,四周皆是無盡的黑暗。從水裏提取出來供給兩人呼吸的空氣帶著水汽,透過那層薄薄的隔水屏障,使這個狹小的空間充滿了濕潤清涼。
漸漸地,兩人腳下顯出了一個光點,大水泡的尖端直指這個光點,眨眼間,那個光點便變成了一個井口大的洞口,陽光照進了水裏,就像有一塊波光粼粼的玻璃成了這洞口的門,越靠近水麵,視野越開闊,最後就可以發現兩人這時是處於一個湖泊的水麵之下,兩人甚至可以透過腳下這洞口看到在水鏡的另一邊垂到水中的紅葉,以及片片縷縷纖薄的火燒雲。
水瀲湖。
從天域到人間的其中一個出口,瑩比在得到可以隨時出入天域的準令後秘密打通的其中一條水道。
就像倒映在鏡子裏一般,當水下包裹著瑩比和清醉的避水咒接觸到水鏡時,在水麵也對著避水咒那錐尖出現了他們的身影,但那半透明的影像一看就知道是幻象。避水咒漸漸進入水鏡,但它並沒有直接露出水麵,而是跟幻影一起以一種極緩慢甚至可以說是像粘滯一般的速度消失,仿佛無論是幻象還是實體,都被同步地吸進了那一層薄薄的水麵裏藏著的另一個世界。
在最後的一丁點避水咒的蹤影被吸進了水鏡之中的一瞬間,在水麵原來的位置猛然攪起一個小型的水龍卷,幾個呼吸間,水龍卷便像突然失去了支撐的力量一般,嘩的一聲落了下來,隻留下一個水幕,水幕後隱約有人影,落下來的水迅速聚攏起來,幾股水流擰在一起,扭結成了一個水人,顯出模糊的麵容。
“水瀲恭迎主人回殿。”
聲音從水中振動著傳來,清亮且微低,辨不出男女。隨著那名叫水瀲的湖精這一聲喚,在湖邊等待的十幾個人也齊齊單膝跪下,整齊卻不張揚地開口:
“恭迎主人回殿。”
水瀲手一揮,將水幕撤去,瑩比跟清醉便出現在眾人麵前。
瑩比回身對著水瀲說了聲:“退下吧。”水瀲便微微地一躬身,然後突然像崩塌一樣,水珠四散,變回液態的水啪嘩一下子全部落回湖裏,潑起了一陣陣水花,待水聲停歇,那湖精早已消失了蹤影,隻餘下幾道漣漪。
瑩比在前,清醉在後,踏著突出水麵的一行黑色岩石登上岸,袍裾輕揚,似淩波而來。來到眾人麵前,瑩比看著他們,點點頭:“嗯,都起來吧。”要是灼此刻在這裏,一定會帶著點嫉妒地發現,瑩比的眼神比在天域柔和了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帶了一絲絲的溫情在裏麵。
雖然他厭惡這片土地,但麵前的這些人卻是他的忠仆,甚至是他的朋友,他的親人!
·
梳洗完畢,用過晚飯,貼身侍女夜蘭安靜地走進瑩比的房間,來到瑩比的身邊,恭敬地說:“主人,您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她是瑩比的心腹,在外她稱瑩比為“族長”,在內則稱他“主人”。
瑩比“唔”了一聲,夜蘭便上前給瑩比梳頭。剛才因為頭發有點微濕,瑩比也懶得費心思去把它弄幹,所以就讓它這麼一直披著。水打濕了衣服,帶了點秋裏的涼意。
依舊一襲白衣,瑩比接過了夜蘭遞給他的包裹,開始布陣。看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從陣中升起,夜蘭安靜地垂首在一旁。她知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麼東西,但依舊沒有好奇多嘴問半句。
主人去哪裏,幹什麼,用得著向旁人報備麼?
不是自輕自賤,而是對瑩比的絕對信賴與忠誠,甚至帶著一種對除了瑩比以外的人的蔑視。
眼前身形一晃,瑩比已經通過移星陣離開了房間。
·
天域。
巨大到難以想象的舞會大廳上,一盞盞形狀華麗繁複的黑水晶大吊燈浮在足有兩層樓高的半圓形彩色玻璃天花板上,吊燈燭台上點燃著小兒臂粗的白色蠟燭,方形的大廳。在大門開始兩邊各延伸了一排高腳燭台,燃燒著的蠟燭後麵都有一麵水晶鏡,將燭光毫無遺漏地反射到廳上。上千支蠟燭的燭光,將整個大廳照得連牆上彩色浮雕最精細的縫隙都是亮堂的,讓這個用了數不清的黃金、琥珀、貝殼、珍珠裝飾的大廳怒放出一種令人眩目的極致奢華。
穿著華美禮服的男男女女,在明亮的暖金色燭光中愉快而優雅地交談著,或者用著餐。金棕色的楓木地板上,質料上乘的裙擺拖遝,襯出一片片鮮亮熱烈的顏色。
天音師們奏起了舞曲,一曲又一曲,先是舒緩的,漸漸就變得熱鬧歡快起來。
大廳邊上有一些繪滿了歌頌眾神的琺琅殿柱,用於支撐第二層的走廊,也恰恰在大廳裏分隔出一些休憩的空間。
“喂喂喂,灼啊,你怎麼就整晚都一臉鬱悶啊?”
宣靈左手拿著一個裝滿了食物的盤子,右手拿著好幾串燒烤,邊說著“嗯嗯嗯,好吃”邊忙不迭地將燒烤湮滅在他那堪比黑洞的小嘴中,一晃便來到那個正在一聲不吭地淺淺抿著酒的目標身旁。
灼略略抬眼:“嗯,沒什麼……”放下手中的酒杯,在麵前堆滿食物的餐盤裏夾起一塊肉,心不在焉地用著。
“慢點吃。”信容端著一杯酒從後麵走來,瞟了一眼正吃得滿嘴流油的家夥,一臉嫌棄地抓起手邊的一條餐巾,不管宣靈的抗議就往他嘴上有點粗魯地抹去。
看著宣靈不滿地嘟著嘴轉移到了下一個“戰場”,信容拍拍灼的肩膀,安慰道:“他自有他的理由,畢竟他跟我們始終是不一樣的。”那天灼急衝衝地趕到守禁衛,自己恰好在那裏安排巡邏表,還真被灼風風火火的架勢弄得愣了一下,聽了原委才急忙吩咐負責天域出入登記的人翻查記錄,得知瑩比是去了下界的天冬城。
聽罷,灼挑了挑眉。信容笑了一下,便跟在宣靈身後繼續他的“保姆”工作。
舞廳的外麵是一個迷宮一樣的花園,草木繁深,秋蟲唧唧,不時閃過一兩點柔光,那是情人相約的痕跡。將喧囂的人聲樂音關在身後,灼望著分外幽靜的花園,出神了好一會,從懷裏拿出一張小小的羊皮紙,攤開。
上麵寫著:
主人下界,勿擾。
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灼微歎了一口氣,將那羊皮紙收在掌心。那日他回到瑩比的住處,發現瑩比竟然不見了,以為是出了什麼意外,一下驚得半個身子都涼了。還好自己勉強鎮定下來,發現本來空無一物的花瓶裏插了一朵用這張羊皮紙幻化成的晶瑩曇花,拿起來看了下。見了留言,一顆懸著的心總算稍稍落了下來。
隻是,心是安定了,但是也變得空落落了。
這張留言顯然是瑩比的手下留下的。無論是得了瑩比的指示,還是那手下擅自留下的,在字裏行間都可以看出,瑩比並不想跟自己扯上關係。
一陣涼風經過,帶落了幾片枯黃的葉子。
現在的人界,應該也是秋天了吧?
若是瑩比的指示還好,若這張留言隻是那手下擅自決定的話,那麼……
失落,總是難免的。
靜默片刻,將紛亂的思緒再次壓下去,灼將那張羊皮紙收回懷裏,決定要找個理由下界。
去天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