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祭  第二卷 秋寒(3)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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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生是會作畫的,這不是辛晴的隨口一言。那是每一個人從降生那一刻開始上天就賜予給她的一份敏感。這種東西也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的消失不見,如果你不緊緊抓住的話。所以世間大多平庸之輩,隻因,她們放棄了天賦的異稟。就像辛晴對方塊字的心有靈犀一樣,安生對天地間的萬事萬物,乃至腦海中臆想出來的事物都有獨特的感知能力,可以將之付諸筆端。她從來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炫耀吹噓的本領,相反,她極端的排斥這項技能,不希望它可以見光。但是,她的秘密終究瞞不過辛晴尖利的眼睛。辛晴在門框上傻愣愣的看了好久,沉浸在畫中的人兒依舊沒有感知到。等她匆忙的用胳膊護住桌子,掩飾隻是可笑的舉動罷了,欲蓋彌彰的樣子,更增加了辛晴探尋的好奇心。她勢必要得到那張畫作了。
    安生也知掩飾無望,乖乖的遞給她看,自己背過身去。
    那是她夢中的人,也早已不單單是她夢裏的人。那是戲裝的貴妃扮相,顧盼生憐,風華絕代。可惜,那張臉龐掩蓋下,卻是一個男子的真實麵容,辛晴透過紙背,仿佛已經看見了,躍然紙上的生動鮮紅的一張臉。“你偷偷畫了好久吧?”沒有感情色彩的一句話,淡淡的詢問而已,辛晴實則掩飾著胸膛裏的洶湧澎湃。要多努力,才能輕輕的放下這張薄薄的紙,而不是順手撕扯成兩半或者碎片。
    “也沒有,隻是偶爾畫畫。”
    “偶爾——”辛晴掂量著這句話的分量,嘖嘖讚歎。“安生好手筆。隻是,不知,有沒有偶爾給我畫一張?”她想,如果安生回答是,她一定要拿到那張畫,掛在自己的臥室裏,永遠不摘下來。
    安生沒有回答,卻是轉身,明媚的笑笑,意蘊深長。她打開了那口櫃子,黴味散發出來,滿室籠罩著舊時代的時光氣息,辛晴聞之更覺幽香。
    掏出來的是一件又一件戲服。摞了很高。“這些是阿奶年輕時候唱戲的衣服,她竟還留著,原來是留給我的。”安生絮絮自語。終於翻到了最深處,是一個小箱子,拎出來,打開,均是對折過的紙製畫卷。
    人心總是不足。安生究竟是畫了庭煜多一些,還是辛晴多一些?她不去仔細研究安生的作畫技巧,倒是偷偷的數數,直到最終發覺,還是畫庭煜的居多,心裏頗為冷落。不過,收獲頗豐,所有的畫作她均帶走。屬於她的自然獨自保管,屬於庭煜的,她給了安生一個驚喜,“我會帶給他的,你放心。”
    “真的嗎?”她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抓住辛晴的手搖了搖,“那麼,可以不可以再寫些話給他?”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眼光黯然如死灰。“可惜,我也不會寫字的。”
    “想說什麼,我寫就好。”辛晴不動聲色的潤筆,寫下一行字,“宣君庭煜,見信如唔,一別數日,甚為懷念……”
    當此時,運筆如飛,唯慶幸有入學機會,可以在此事上為安生代勞,也好,如果為她做這些可以令她開心,又何嚐不是一件美事?無論用什麼方式,隻要在安生的身邊,她就已經知足。雖然,她要違心的為安生和庭煜的每一次相見創造條件,為她們掩人耳目,為她們鴻雁傳書,陪著她們甘甜,自己偷偷品嚐苦楚。
    其實,她在幫助安生走上一條不歸的鋼絲路,那是一條背叛了兩個家庭的路。沒有結果,隻有粉身碎骨。
    曾經目睹,安老太太揪住安生的耳朵,橫眉立目,“死丫頭,是不是跟哪個野小子鬼混去啦?你給我說實話來!”
    阿奶半真半假的嗔怪怨怒,安生隻有連連支吾,沒有的,沒有。
    雪終於不能坐視不理,心裏糾結的疼痛。從來不敢忤逆婆婆,此時也生生的憋出了一句,“安生總是不會學壞的,阿媽盡可放心。”
    “你知道什麼!學壞了難不成會寫在臉上給你看嗎?發現時候,就來不及了!”
    安老太太的話是經驗之談。她就是在小小年紀入了道兒,一失足而千古恨,再回首已經無力抽身。輾轉柳陌花衢,揮霍了青春的刹那芳華,卻沒有哪個男人真心願意把她娶回家。做情人可以,婚姻是不能成的。最終隻能任命,把後半生交付了一個毫不起眼的鄉下漢,沒辦法,懷上了他的骨肉,非嫁不可了。她自知,婚後,不定何時又將陷入孤寡,兒子就是救命的稻草。豈料,觀音像前每日間的三叩三拜也沒能留住兒子,全部的希望隻能一股腦交付於安生。至於兒子的死因,明地裏是癆病,暗地裏究竟是她還是兒媳的孽債,她也計較不清了。
    雪來了這個家,本是下嫁,卻帶來了從娘胎裏就跟上了她的自卑。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出一聲。丈夫在時,丈夫是天。得了癆病,花光了她的嫁妝,毫不吝惜。終究沒有挽救他一命,她自歎自己罪孽深重,唯有餘生好好侍奉婆婆帶大安生才可作為唯一補償。安生終於大了,她隻盼望她可以風光的出嫁,最好能以辛家大小姐的身份出嫁,而不是許家一個賤丫頭的身份。可惜,即便是這個身份,安老太太都是不肯放手讓她去嫁的。這個端倪,早早的,雪已經看出,隻是,不敢公然的反駁罷了。
    倘若,安生真的有了意中之人,她倒是高興的。如果門戶相當,她寧願為之斷了頭顱,也要促成這門婚。她的力量太小,隻能求助娘家了。
    在夫家,她的地位顯而易見的。一句小小的頂撞,換來的是一頓不分青紅的訓斥。她隻能挪著細碎的步子退下,戀戀的回頭,耳邊卻響起來口哨的聲音。她竟是一笑,別過頭去,捂住了嘴唇,從來沒有這樣的喜歡見到一個人,世上肯聽得進她絮叨的人,恐怕隻有這個孩子,還有自己的娘親。
    “哎呦,小晴來啦!”安老太太對辛晴倒是客氣,每次辛晴到來,意味著家用錢又有了著落。
    “安奶奶,方才的話,我在外麵都聽見。安生每次出去都是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保證,沒有帶她見什麼野小子,奶奶可以放心。安生不過是陪我去城裏的鋪子查查賬目,沒有別的,而且每次也都扮著男裝。”
    辛晴一隻手自然的挽上安生的胳膊,另一手很有力道的掐住安生手背。辛晴頗為鎮定的侃侃而談,安老太太隻是點頭,牙齒裸露在外,不自然的扯著笑臉。
    待到安生被辛晴拉出了院外,喘息未定,卻驚見不遠處來來回回走了十數圈的小姨娘雪,雙手交叉放在小腹處,討笑的望著她。
    “小姨娘?有事嗎?”
    “恩,是這樣的,小晴,有些事,想求你,單獨跟你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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