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不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母親離逝那天嗎？
    或者更早些——從我降生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吧！
    很多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是男孩，父親是不是會多愛母親一些？母親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早走？
    可是命運這東西又不是和麵粉搓饅頭，想捏成什麼樣子就捏成什麼樣。
    我出生的那年冬天，爺爺和奶奶因為惡疾相繼離逝。可是兩個姑姑卻一直埋怨是因為母親生了女兒，把爺爺奶奶活活氣死了。
    我4歲的時候，外公在他用畢生努力換來的那幢豪宅裏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喪事還沒有辦完，舅舅和小姨在一夜之間將外公的家產洗劫一空，忘記了他們還有姐姐這個親人，外婆孤身一人回了老家，此後再也沒有機會見麵。
    從那之後，父親在家經常說母親是既傻又笨，不會爭不會搶，天生受罪的命。母親總是沉默著一語不發。
    我六歲的時候，父親生意失利，家庭糾紛愈演愈烈，父親開始常常夜不歸宿，母親則養成了獨自一人對窗垂淚的習慣。
    我8歲的時候，母親生病住院，此後過了一個月零一天，母親在那張簡陋的病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記得那天是周末，早上我買好早餐，送進醫院，幫母親擦完臉和手，一口一口的給母親喂完飯。
    我問她，“媽媽，你什麼時候出院啊？”
    “過兩天就好了！”她微笑著說。
    “那你要快點好啊！我有驚喜給你呢——”我當時興奮地說。
    “好——”她淡淡地應道。
    我心想，等母親出院了，我要告訴她我期中考試得了第一名，我要把學校獎給我的那一大束花放在母親的床頭，讓這份溫暖永遠陪著她，這樣她就不會流淚了。
    下午我拿著母親要換洗的衣服走進病房的時候，她的床邊圍著好多好多病人。醫生告訴我她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竟然一點也沒有哭，可能是因為我覺得，“離開”之後總是會“回來”的吧!
    出來路過醫院走廊的時候，我聽到走在我前麵的兩個護士的私語聲。
    “你說8號房間的那個病人怎麼那麼命苦啊！都得了那種病，她老公竟然還嚷著要和她離婚？”
    “你怎麼知道他們要離婚？”
    “今天早上我去給她打點滴的時候，在房間外麵聽到的啊！”
    “難怪她要自殺了——”
    “哎——”
    原來母親是被父親活活氣死的！這個真相真是太打擊人——
    坐在走廊下麵的石板凳子上，拽一片身邊的竹子葉，順著紋理，我一遍又一遍地撕扯著。撕成縷縷之後，再拽一片，繼續撕扯。
    我不知道該想什麼，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想。
    下午的陽光暖暖的，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給你吃個冰激淩吧！很甜的——”突然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
    抬起頭，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是不是盛滿關心我不知道，隻是我突然不再感覺到冷。
    他是林院長的兒子，叫林躍，以前在走廊裏遇到過幾次，人還算友善，每次總是笑眯眯的。
    從她手裏接過冰激淩，我什麼話也沒有說，開始一心一意地舔舐。
    他坐在我身邊，從口袋裏麵拿出紗布和瓶瓶罐罐，開始包紮我已經鮮血淋淋的右手。
    看著他包紮成粽子狀的右手，我的眼淚似突然找到出口的洪流，泛濫成災，怎麼也止不住。他什麼話也沒有說，一遍又一遍地幫我擦著臉上肆虐的淚。
    這是記憶中關於林躍最溫暖的一段。因為他的關心，讓我覺得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