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先於意識已悄然落下，可喬伊卻沒有絲毫自覺，直到顧溪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替她將滑落的淚珠抹去時，喬伊才有些失神地確認道：“你……你說……什麼？”
     顧溪垂眼望進喬伊的雙瞳，漆黑的顏色裏帶著訝異與心疼，見到她這般神色，他突然笑了，後退了兩步讓自己依靠在秋千的欄杆邊，低聲說道：“也許是之前喝了太多酒，腦袋有些混亂了，小伊，剛才的話……你就當做沒有聽到過吧。”顧溪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自私的人，當年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美國的一所大學，臨走時卻不給喬伊留下隻言片語也是害怕自己見到她會徹底失去離開的勇氣。甚至在她不遠千裏追來的時候冷眼相對，為的也隻是不讓自己心疼罷了。
     可是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心中的天秤竟然開始偏倚，他猶豫了。
     喬伊伸手將被風挽起的發絲順到耳後，視線卻是固執地不願從顧溪身上移開，因為殘存在這個身體裏的記憶，她了解了兩人的過去，更是清楚心中沉澱的那份愛到底有多重。但同時她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你並不是他真正想要喜歡的人，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會是。
     就當作是還給真正的那個喬伊的人情債吧，她這樣想著也微微彎起了唇角，向前邁出兩步，她輕輕拉起他的手，輕聲說道：“如果你需要一個陪伴在身邊的朋友，我可以做到。”
     這天晚上喬伊又一次失眠了，隻要一閉上雙眼她就能夠看到那些曾經和顧溪在一起的時光如同幻燈片似的不停閃過，她隻覺得她累了，不管是身還是心。
     盡管如此，但生活還必須繼續。
     第二天早晨當喬伊整理完了月度計劃表敲開溫彥妮辦公室門時，卻發現坐在那張紅木辦公桌後麵的人帶著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頗為玩味地看著她。喬伊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走過去把手中的文件放下，然後看著夏梓泠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夏梓泠聳聳肩調笑道：“幾日不見小助理，我頗為想念，所以為了一解我的相思之苦，隻好直接來晟懿找你了。”
     喬伊嘴角抽搐，臉上沒有絲毫信任之色，抱起雙臂微微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人挑了挑眉，“就算隻是一個借口也請你找個說得過去的，這種話可是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去。”
     夏梓泠沒想到對方會那麼直接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己，不由得有些鬱悶地摸了摸鼻尖，賠笑道：“小助理還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喬伊從鼻子裏擠出來一個“哼”，剛要開口就聽見門邊傳來了高跟鞋與地麵碰撞摩擦產生的聲音，下一刻溫彥妮已經出現在了兩個人的視線之中。不論何時，她看起來都是那麼地精致完美，明明應該是不和諧的冷意卻成了她氣質的襯托，這一點不僅令身為女性的喬伊羨慕不已，更是讓無數男人趨之若鶩。
     簡單精煉地將自己前來的目的向溫彥妮交代過後，喬伊識趣地沒有再多做逗留而是立刻退出了她的辦公室。
     隨著那道玻璃門被關上，房間裏的氣壓在瞬間降至了冰點。溫彥妮麵無表情地將自己的手提包放到桌子上，順手拿過喬伊剛送來的文件翻閱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夏梓泠有些自嘲地笑笑：“你的意思是沒事就不能來找你？”
     溫彥妮沒有從文件裏抬起頭，甚至沒有給他半個眼神，隻是冷靜地回答：“我想我並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用來浪費。”
     “嗬，原來是這樣”夏梓泠聽了依舊在笑，隻是任誰都可以看出他笑容中的苦澀以及心痛，隻見他不緊不慢地從辦公椅上站起身，拿過一邊的一隻紅色文件夾翻開，緩緩遞到溫彥妮麵前，說：“下個月的設計稿出來後，我會終止與晟懿的合作。這是關於違約賠償方麵的合同，你可以看一下。”
     溫彥妮楞了楞，妝容精致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裂痕，“什麼意思？”
     “放心，我並不是要轉投別家。隻是最近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夏梓泠低聲說道。
     “想要休息可以暫時停止供稿，解約……我不同意。”溫彥妮極力克製著心底翻滾的波濤，故作平靜地說，這是她微微顫抖的雙手卻是泄露了其不願人知的秘密。
     夏梓泠搖了搖頭，輕輕歎了一口氣，兩眼看向窗外卻沒有聚焦，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當年你要我陪在你身邊，我答應了；你要自由，我給了；你要一名能夠幫你振興旗號的設計師，我也做到了，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我是真的累了。”
     從窗口望出去是高聳林立的都市叢林，一座座高層建築矗立在那裏，無聲無息間透露這一股冰冷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腳下的車子飛快地從眼前駛過然後消失不見，一輛又一輛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道道車流，有那麼一瞬間夏梓泠覺得那就好像他們現在的生活，看似充足忙碌，卻總是缺少了什麼。
     一陣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夏梓泠終是以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打破了這陣詭異的寂靜，“這一次，我是真的放棄了。這……不也是你一直想要的結局嗎？”
     溫彥妮覺得自己的眼睛裏似乎正在快速地積累起氤氳，視線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她抿著嘴唇倔強地不想讓自己的情緒被他看破，她深吸一口氣，低著頭調整好情緒後說道：“是的，這就是我一直期待的結局。謝謝你，我們，好聚好散。”說完，她也不等夏梓泠的回答，拿過那隻文件夾翻看了幾行後合上，“關於違約金部分我會讓律師好好看一下，至於這份合同到底簽還是不簽，我並不能全權掌握，畢竟這關係到公司的利益問題。”
     “好，麻煩你了。”夏梓泠說完訥訥地站在原地，隻覺得心髒好像在瞬間被挖空，那種感覺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沒有痛，因為早就麻木了。他沒有再抬眼去看溫彥妮，深怕隻是一眼就會讓自己先前的決心全部在眨眼間化為泡影，更怕自己此時不放手就一輩子也放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