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保研了。”
    接到陳蓓蓓的短消息，有一陣子，心裏火燙燙的，興奮不已。似乎被保研的人是我，而非幾天前在東大食堂邂逅的那個靜水深流的女人。
    這委實是一個勵誌故事，象征意味很濃，但它離我實在太過遙遠，是隔靴搔癢的味道。我知道自己應該好好努力，繼續奔赴在找工作的途中，像一隻永遠無法停下來的陀螺。
    想好一句祝賀語，用手機發給陳蓓蓓。她回我：謝謝。下次來東大找工作的話，記得跟我說一聲啊，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你盡管開口。
    這條短信我再沒有回，一直留在收件箱中。它像給我心中栽下了一抔陌生的溫暖，想著不定哪天，也許，我會再去東大。坐在這所學校的食堂一角不起眼的飯桌前，有個女生夾著透明文件袋，她向我走來，再用一種試探性的口氣問：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
    合適的工作像心愛女人一樣，可遇不可求。
    一連幾天，無所事事。
    窩在宿舍，用自己的電腦上網。插上耳機，徹夜看一些讓人絕望到戰栗不止的老舊電影。《洛麗塔》，《鋼琴教師》，《香水》……那些被藝術地放大了的扭曲人格，像針刺一樣，紮進我同樣煎熬的內裏，兩者相互抵消，才會抽身出來，不感覺活得那麼累。
    室友此起彼伏的鼾聲，掉進黑洞一樣死寂的夜晚，沒有回音，聽得到外麵籃球場周圍的鐵絲網，被風吹動的獵獵響聲。
    凡唱說夢話：小月，咱明天去二樓東邊的新館占座啊！夢中的囈語，吵醒了正在打鼾的老何。他翻了個身繼續睡，不忘嘟囔一句：狗日的凡唱，睡覺也不忘跟馬子調情。
    這是大學最後一段時光，熟悉的人事，帶著懷舊的情調，像一堆暮年的陳列品，整齊一致地擺在心中的某個地方，彙成一座無主題內容的博物館，唐突地沒有任何解釋，也不需要任何說明。
    隔天，老何嚷嚷著要和我一起出去找工作。鑒於這個男人一直打雷不見下雨的惡劣作風，我覺得這句話應該也八成不怎麼可信，隨口說說的，沒想到他真的跟我出去。
    有了伴兒，就從容很多。好像一個班考試，一直以來本人都是倒數第一。這回找了個墊底的，不擔心自己再有可能成為倒數第一了。而老何的成績，還真是比我都不堪入目！他因為一向比我還大度，大凡考試，都隻要六十分萬歲，就隻比大夢好一點，大夢因為是體育特招生，考四十分就相當於我們的六十分。我想怎麼著，都應該是我先找到工作的，不會是老何。
    又去東大，跟老何一起擠進去，我沒有聯係陳蓓蓓。
    一是不想麻煩她。二是覺得……哎，是男人的，都能大概猜出個所以然來吧。
    擁擠著，推搡著，焦急等待著，在排起長龍的隊伍前，老何忐忑不安，緊張兮兮地，好像是剛從睡夢中醒過來發現鬼子進了村。他說，我還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人山人海的找工作場麵。
    我說，沒事，別怕啊，天塌下來還有我這個高個頂著呢。
    老何問我，這樣能找到工作嗎？我們辛辛苦苦做的簡曆，他們會看嗎？
    你要相信這些HR的專業性和敬業精神，他們要是連這個也不屑看，那是吃飽了撐的啊，為什麼要帶上盒飯，擠坐在這一片空氣拙劣的狹小空間跟我們一起受苦受累呢？
    為安慰老何，我隻好這麼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看。至少我心裏有一個懷疑，每個桌上收上來的那麼厚的一堆簡曆，他們會不會全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