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雲喜笑顏開地跟我說，這個周六國展中心舉辦大型招聘會，公司安排咱們倆到時候擺一個展位，全權負責這次的招聘工作。
    沒問題，咱一定盡心盡力啊，我興奮地像對哥們一樣重重拍一下她的肩膀。
    員工招聘是人力資源管理中，六大模塊之一，我以前不念書，但常聽老師灌耳音，也記住了，這一塊相對來說比較重要。
    那天在國展中心，一個人滿為患的樓層，我跟封雲每人一把椅子，坐在一張小巧的純白色電腦桌後邊，跟前來應聘的人，艱難地做著溝通。
    有個怯怯懦懦的男生問，業務主任一個月工資多少？
    有個心直口快的女生，請問你們招聘文秘嗎？
    有個滿臉絡腮胡子的滄桑男，請問你們高級主管底薪有多少？
    ……
    我和封雲忙著應付這些形形色色應聘者的詢問。有時，看到跟我年齡相仿的男生女生走上前來，我也會盡量裝得威嚴一點，麵目可憎一點，問一些難死愛因斯坦先生也不需要償命的無聊問題。
    請問，你知道下水道的井蓋為什麼要做成圓的？
    請問，為什麼要選擇我們公司？
    請問，你直覺印象，我們會不會錄取你？
    其實，對他們口中回答些什麼，我有時候根本來不及體會，隻是看到這些跟我同齡的男生女生，麵對生活像拋繡球一樣，拋給他們無法逃遁的生存學難題時，就故意刁難他們一下，即使我還沒有決定錄用權。現在想想，也許人不僅卑賤，而且都很下賤吧，在處於那個位置上的時候，我首先想到的是學以致用，把以前課本上，老師的多媒體上，網絡上見到的，各種個樣的麵試題目，統統問一遍，隻是單純地想讓前來應聘的人看得出我不是個外行，僅此而已。
    我想，也許當前，我是應聘者的話，在聽到招聘的自己提出的種種變態問題後，一定會翻轉身來，把坐在桌子後邊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看上去十分得意的自己，抓鬮一樣抓起來摔在地上，然後再狠狠地在上麵踩上兩腳。
    我記得當時，有個靦腆的男生前來應聘，他交過簡曆，封雲看過之後，差點嬌弱地尖叫起來：你專業是人類學啊，怎麼會想到前來保險公司工作呢？你覺得，你做人事助理會比其他人有什麼優勢嗎？
    封雲一連串的詰問，那個男生就站在我們桌子的正前方，低著頭，臉紅得像一隻正月十五的圓燈籠。
    他說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到處碰碰。
    對不起，你的專業我們目前不需要，再說，你抱著這種碰運氣的態度來應聘，我們怎麼知道，你以後是否也會把工作的事情就當是碰運氣玩兒呢？
    我恍惚覺得，我旁邊這個漂亮的女同事，她講這些話時，就像個阿修羅界的老醜巫婆，不知道封雲剛才有沒有覺自己這一番刻意的刁難之言，會跟她看上去清秀十足的外表很不般配。她把那個男生雙手送上來的簡曆，不溫不火地推了回去。
    您能不能把我的簡曆留著，等以後如果有需要的話，再考慮我一下，行嗎？
    他幾乎是在哀求了，我實在不忍心，就從他手上接過簡曆，跟他說，我們會考慮，我把他的簡曆放在了我們篩選出來準備上交給人事主管的那一摞當中。他朝我感激地笑笑，轉身消失在潮水一樣起伏湧動的人群中，不見了。
    仿佛從那個男生身上，我看到自己，一年以後的自己，也會跟他現在一樣拿著一疊厚厚的簡曆，在黑壓壓的人群中不斷穿梭，飛奔，擠來擠去，求那些傲慢無禮的麵試官笑納我一份在他們看來或許是粗陋不堪的簡曆。
    隻是現在，我的生活意外地錯位了，一次實習經曆，讓我在人才市場上，把自己擺在了一個跟一年後的我截然相對的位置。
    ……
    這天的工作，讓我心中產生一塊巴掌大的成就感來。
    一直忙碌到很晚，沈經理很高興，看到我們交給他擇優篩選出來的一遝厚厚簡曆，他平常看上去十分僵硬冷漠的一張臉，露出了一種難得一見又神秘莫測的微笑。這種笑，不知為何，我總是隱隱發覺，那像是有點陰險，狡詐和邪惡摻雜在裏邊，就如同他這個人，幾日前留給我的第一印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