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早在晉王府就按捺不住了，不曉得王爺會不會答應她什麼，她都想立刻飛到皇宮裏去找清曲，看看她最愛的妹妹，究竟給折磨成了什麼樣。可惜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隻好等到明晨。
    清曲在甘泉宮倒是挺自在，休息了一天，氣色稍微恢複了幾許，就是身子有點虛，還需要慢慢調理。
    初七拿著花名冊進來，裏麵一一羅列了所有宮女的名字和出身，還包括早上鬧劇的時候她們都在做什麼。
    仔細一看，真正在甘泉宮伺候的宮女不過，多數是當差過來送東西和打掃的小宮女，和初七一樣有本事伺候主子的，也就五個。五個人中，初七是自己人，有一個已經明確是皇後的人了，另外一個初七也查了出來，以前給過玉妃梳頭，其餘兩個倒也沒什麼動作。
    在甘泉宮當差的太監倒是少，偶爾來一兩個，還都是送東西的。換句話來說，整個甘泉宮晚上也就六個人。
    “都打聽好了？”清曲仔細問初七。
    “恩！”初七點點頭，“小姐您躺好，天亮了我就回來了。”
    初七照料清曲蓋好被子，便輕聲退下。
    睡了一整天，怎麼可能還睡得著？閉幕思索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一陣風吹來，帶來絲絲不清晰的香味。清曲警覺地睜開眼睛，這甘泉宮，似乎越來越不安全，什麼人都能進來！想掙紮起身，發現自己沒有力氣，又急忙裝睡，看看對方想做什麼。
    香味逼近，不是花香也不是胭脂香，分明不是一個女人的氣息……
    一聲輕歎，清曲不由得心裏驚慌一下，竟然是他……
    她能感覺一隻溫暖的手在撫摸自己的臉，留戀著……
    清曲心中顫抖一下，惡心的感覺立刻湧現出來，雞皮疙瘩也隨即冒了出來。
    皇上感覺到了床上的人動了一下，表情似乎有點痛苦，但他不覺得這是清曲在抵抗。
    “冷麼？還是在做噩夢？”皇上的聲音溫和而低沉。“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害了，真的不會了……”明天，他要將守宮的禁衛軍調撥一些過來，要將她的每一份食物、每一件衣裳仔細檢查，再將她身邊的人都一一排查，他不要她活在別人的暗算中。
    如果，你知道我這用的是苦肉計，你會有怎樣的反應呢？清曲在心中苦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陣香味才慢慢淡去。此時清曲睜開雙眼，房間已經空空蕩蕩了，隻有深夜留下來的漆黑，還有淡淡透過紗簾的月光。但是那抹屬於皇上的清香，依舊彌漫在房間裏，久久不能散去。
    月如初。
    趙清明獨自坐在晉王府小花園裏，任由冬風肆意侵犯她本單薄的身體。
    激動、衝動，所有可以用得上的詞語她都想付之於心動。一邊是她要保護的妹妹在受到傷害，一邊是她最愛的夫君在謀劃大計，她將何去何從？
    用力咬了咬自己蒼白的嘴唇，清明對自己的沒有力量感到很懊惱、很氣憤。
    “娘娘……”小菊忽然從後麵假山裏走出來，“王爺派的人來了。”
    遠水，似乎還能救得了近火。
    “今天我寫的信呢？”清明忽然改變了原有的主意。
    “還在房事那邊，明早才寄出去。”小菊回答。
    “不用了，給我拿回來吧！”不是意料中的每十天一封的家書，這不過是突發事件才想說明的自己心中的憤怒和懊惱，這些在這個時候都沒有必要說出去，都沒有……王爺隻關係國家大事就可以了，後宮的混亂，就讓自己來平息，還有王爺給的幾名近身侍衛……
    看著眼前六位忠誠的死士，清明一下子覺得自己腰杆都撐直了起來。皇後，既然你要選擇不仁，我也會不義！
    握緊拳頭，任北風吹起長長地錦袍。
    噩夢……
    後宮裏，心中有鬼的人，永遠都有噩夢……
    “啊……”
    大清早的，雲霞閣就傳出一陣驚人的尖叫。
    宮女們聞聲紛紛快步衝進正殿後邊的房間，也顧不得手上忙活的事情了。
    “娘娘……”
    “娘娘……怎麼了？”
    紛紛不住的問候，還是抵擋不住玉妃心中的恐懼。
    她不會在這裏有任何失誤過，她甚至從來不想要過任何人的性命，她真的隻是防患一些東西而已，那些都不是她幹的……
    “快，快掃地……掃地……”玉妃抓住一個人就叫。
    宮女們都很奇怪，清早起來已經掃過一次地了，怎麼玉妃會突然發瘋要她們掃地，還是從昨天開始玉妃就心情很不好，大清早起來又找她們撒氣麼？
    “還有窗……擦窗……”玉妃忽然指了指窗台。
    透過清晨朝陽金黃色的光下，雲霞閣從地麵到窗頭都金燦燦的，格外美麗。眾人還沉浸在這片金光閃閃之中，玉妃卻不依不饒地嘶吼。
    “掃地，快掃地！”
    聽到吩咐，大家隻好紛紛出去尋找工具，隻剩下三兩個貼身宮女慢慢伺候玉妃起床。
    “娘娘，身體不適就繼續躺會兒吧！等下打掃好了，奴婢們伺候您起來。”那宮女微笑著，拿出手絹輕輕擦去玉妃額頭上的汗珠。
    好容易不看地麵的一片金光，玉妃心理舒緩了一口氣。忽然睜大眼睛，一把抓住那宮女給自己擦汗的手絹，又開始尖叫：“我不要這個，我不要！”
    反射性地將淡黃色的手絹扔到地上，不小心又見到一地金色，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快，快點掃趕緊……快點！”
    還在掃地的宮女覺得很是鬱悶，仔細看來地麵上什麼都沒有，用盡了力氣才能掃出來一點灰塵，究竟是為了什麼，玉妃要這樣呢？
    不過，陽光賦予的一地金色，確實讓人陶醉……
    玉妃的臉色還沒有機會緩解，門外就闖進來了另一位瘋子。
    肖美人今天的妝畫得有點花，頭上的金釵別得有點歪，身上的衣裳有點亂，腳下的步伐卻是匆匆。
    一直奔到玉妃麵前，肖美人氣還來不及大喘，就和玉妃抱成了一團。
    “玉妃……你說，你說說看，這是什麼？”肖美人從懷中拿出一個荷包，濃豔的紫紅色花穗，上麵還用金絲繡了一朵菊花，淡淡的菊花香味從裏麵透出來。
    有人開始投來奇怪的目光，看看究竟是什麼讓兩位主子大清早這樣古怪，但是玉妃快捷的動作打斷了所有人的期盼。
    “都給我下去！”玉妃警惕地眼光看著每一個宮女離去後，才敢小聲說話，“是不是你下的毒？”
    給人扔了一個包袱，肖美人心理自然有點不爽，於是有點賭氣地說：“那花啊粉的我碰都沒碰過，全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如今卻來問我？”
    玉妃有點懷疑地看著肖美人，“我下的是避子粉，吃了隻會周期不順，哪來如今的事兒？若不是你，難道還能是金嬤嬤弄的？”
    說道那金嬤嬤，兩人心裏都顫抖了一下，玉妃搶過肖美人手中的荷包，小聲問著：“金嬤嬤在哪？你都安排好了？”
    當初答應的，就是金嬤嬤負責把事情辦好了，她們給她一筆金子，讓她遠離皇宮，回家安享晚年。
    “我……我已經確認了金嬤嬤死了的，可是……可是今早上起來，這東西就在我的床頭了！”肖美人將荷包扔給玉妃，死人身上的東西，詭異地出現在自己身邊，就怕是什麼東西在作祟。
    玉妃也覺得是個燙手山芋，沒有敢接，直接又扔了回去：“弄不好當年皇後賞賜給金嬤嬤的時候，也給了你一個，你還是收著……”
    “不是我的！”肖美人急了，“會不會是咱們下手太重，金嬤嬤回來找我了？”
    肖美人怕的，也就是玉妃驚嚇了一個早上的事情。別說是金嬤嬤回不回來找她，就算金嬤嬤不會來，滿地的金色，也能把她嚇得半死。
    “可別找我，你是肖美人下的手，我什麼都沒幹！別找我！”玉妃推開肖美人，顧自蜷縮到了床腳邊上。
    肖美人那是又氣又急，直接就站了起來，大聲嚷嚷：“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主意都是你自己出的，現在全都扔我身上來，她不放過我，也一樣不放過你！”
    玉妃也不是個好惹的主，看肖美人一個區區四品美人就敢和自己蹬鼻子上臉，就算心中還有餘悸，也開始對罵起來：“你算什麼東西，就一個破戲子，就算走出去也摔著！”
    倆人一吵，肖美人的心情更是不順，狠狠跺一下腳，便要轉身離開，不料腳底一打滑，狠狠摔到了地麵。一吵一摔，肖美人心裏開始從憤怒又回到了驚慌恐懼，這個玉妃這裏不是她呆的地方，這裏甚至比自己的錦芳園更加陰冷，還給她一語成讖。
    目送來鬧場的肖美人離去，玉妃心裏更是焦急。地麵上的金色已經隨著陽光消失掉了，但是金嬤嬤曾經攜帶的荷包還靜靜地躺在地上，上麵金絲繡成的菊花觸目驚心。
    她沒殺過人，她爭、她鬥，但是金嬤嬤不是她殺的，肖美人下的毒手，她不能償命。對，她不能償命！
    初七靜靜跟在皇後身後，距離不是很遠，也不是很近。
    棲鳳宮裏有很多鳥兒被養在回廊裏，比起甘泉宮唯一的八哥，這裏算是熱鬧了。金絲雀黃鸝鸚鵡嘰嘰喳喳彙聚一堂，唱得人很是歡心。
    皇後一邊逗著雀兒，一邊嗬嗬笑道：“就那麼點出息，真難為了我去找來那麼多飛蛾的鱗粉。”
    初七沒有說話，皇後又說：“你倒是小心謹慎，都是你們小姐教的麼？”懂得調查甘泉宮的每一個人，刺穿了玉妃和肖美人的詭計。
    皇後丹鳳眼的一個媚笑，讓初七心裏涼了三分。
    “不，小姐天真無知，隻會對自己遭受的一切暗傷命運多舛。”初七低聲回答。
    好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鬟，隻可惜是別人的人。談話吐字隻見可以看得出她讀過幾本書，怎麼以前自己就沒有發現呢？
    “不管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都無所謂，算是你們主仆幫我幫了一件事，我有仇必報，有恩呢，也會報的！”皇後的話中帶有幾分淩厲。
    不愧能在後宮保持這個地位，初七心中暗暗對自己說，皇後不僅僅潑辣、還心狠手辣，日後和小姐的起居生活，都要小心這個人才是。
    “謝皇後娘娘。”初七低頭作謝。
    皇後又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說：“你們小姐也許真的和你說的一樣，但是起碼你不會相信我，不是麼？我是要做母親的人了，不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的，我也不想有什麼報應在孩子身上。”
    皇後向前走了兩步，繼續說道：“我不會對你們下手，起碼現在不會。”
    從前也沒有想過。她不過曾經想成為後宮最得寵的女人，想成為後宮最幸福的女人。她隻是嫉妒趙清明能得到晉王的專寵，她隻是要掌握後宮的權利，她隻是不想有人代替自己成為最耀眼的女人。一副細膩嬌媚的容顏，從小就嬌慣得寵的她，從不屑用陰險計謀謀害別人，如今，她也不得不加入這片陰森中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