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姻緣到-珍珠番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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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陽光正好,細柳抽出嫩芽,桃花在枝頭微微顫。
    方是清晨,薄暮微醺,銜香館那扇綠漆大門吱呀一聲由內打開,出來兩名韶華正好的女子。珍珠穿著湘妃色交襟長裙,頭上隻斜斜插了一柄彎月玉簪子,手上戴了從小不離身的碧玉翠鐲,除此之外,渾身上下素淨,麵上亦隻略略撲了一層粉。
    她旁邊站著傾兒,嫩綠色的春衫,烏黑的發,一雙眸子帶些水光,手裏拿著珍珠的行囊,神色卻有些不安。
    “姑娘,三少爺替你贖了身,你為何不去宇府,反倒要離開越州?”
    珍珠隻是黯然笑了笑,“本不是我的,強求亦無用。倒不如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傾兒見著有些急,“可是姑娘,不是說明日才走麼,怎的今日就動身?”
    珍珠緩緩往小巷出口走去,“多等一日也不過是失望,三少向來是個果決的,他既托人送來銀兩,便是再無相見之日了。傾兒,你為何這麼著急?”
    傾兒聞言,臉色一紅,隻是見珍珠已經到了小巷出口,拐個彎便是熱鬧的街頭,她隻好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雇了馬車,傾兒的神色愈加著急,“姑娘,這日頭高了,不若我們吃點東西再上路吧?”
    珍珠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不斷望向那街頭,心下轉過幾個彎,正欲開口說話,馬車後走出兩人,皆是一身風塵仆仆的模樣,卻是郭集誌同自己的書童。
    傾兒大喜,上前幾步,羞得臉色如蒸熟的蝦子,“郭少爺,你們總算來了!”
    珍珠眉間微蹙,“傾兒,這便是你不願太早離開的原因嗎?”
    傾兒有些無措,嘴裏卻倔強道,“姑娘,傾兒是為你好。姑娘出身煙花巷柳之地,又是女子,出去難免遭人詬病。郭少爺他待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珍珠。”郭集誌微微一笑,“傾兒說的亦是正理。你若是不願跟了我,那我認了你做妹子,住到郭府如何?”
    珍珠神色黯然,一雙剪水秋瞳卻閃著堅定的光,“多謝郭少爺美意。隻是珍珠明白,哪怕做了郭少爺的妹子,入得郭府依舊要看人臉色。珍珠雖是小女子,卻也不願被困在一方天地。何況無功不受祿,受著郭少爺的恩,珍珠無法坦然生活。”
    郭集誌聞言,一臉沉思,目光輕轉之下,見她麵色堅定,心裏不由起了幾分敬佩。
    傾兒在一邊卻險些急哭,“姑娘!在郭府畢竟還有郭少爺照顧著,外頭那般險惡,你又如何自保啊?”
    珍珠抬眸,見傾兒雙眼通紅,她輕歎一口氣,“世間雖險惡,卻也有良善之人。傾兒,你我相伴六載,你的心思,我都明白。當初是我太過偏執,認定了一人就沒打算放手,害你陪我這麼久。如今……我卻不該再自私,讓你陪著我了。”
    傾兒一愣,珍珠麵向郭集誌道,“郭少爺,珍珠有個不情之請。”
    郭集誌道,“但說無妨。”
    “傾兒六年前便跟了我。如今珍珠要離開越州,卻不知往後生活是難是易,還望郭少爺能收留傾兒,好生照拂她。”
    傾兒頓時呆住,藏了數年的心思被婉轉道破,她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心裏內疚萬般。
    郭集誌微微一愣,卻是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待傾兒如自家人一般。”
    珍珠點頭,見傾兒還一臉複雜,她捏了捏她的手,神色溫柔,“傾兒,你我雖是主仆,卻實同姐妹。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隻是,凡事都要好自為之,萬不可任性啊。”
    傾兒含淚點頭,半響沒說出話。
    珍珠轉身又同郭集誌施了一禮,接過傾兒手上的包袱,隨即便在車夫幫助下,上了馬車。
    車夫馬鞭一揮,那馬車就骨碌碌朝著城門方向駛去,有微淡的灰塵在青石板路上翻掀,不遠處,早點鋪子的夥計擱好了蒸籠,開始吆喝,街道上,漸漸有趕集的人來往,各個行色匆匆。
    傾兒心裏非常不舍,她雖愛慕了郭少爺好幾年,可哪裏及得上姑娘的恩情,她權衡之下,幾欲喊出口,讓那馬車停下。那馬車卻拐了個彎,一眨眼就沒了蹤影。傾兒心裏陡然一空,喉嚨內一堵,再也按捺不住,蹲在地上悶聲大哭起來。
    馬車泠泠,緩緩駛到了街道盡頭,珍珠揪著衣裙的手有些發白。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瞧見那瀟灑不羈的人了,從今以後,她要一個人開始新生。心底似有蔓草不斷長出來,纏得她無法呼吸,心髒被隱隱扯得生疼,宛如摻進去的線,被連血帶肉拔出來,萬般不舍,萬般難過。
    真想再見他一麵。
    珍珠隱隱想著,含淚將那馬車旁的布簾子掀了起來。
    靠近城門的是幾處民居,青磚白瓦,一色的屋子。珍珠含淚的眸子,有些瞧不清外間的景色。她正欲放下簾子,卻突然瞧見城門口的高牆上立著一人,寶藍色立領華服迎風飛舞,劍眉星目,不羈的笑意。
    珍珠胸腔內心跳驟然,渾身歡欣鼓舞,淚水似是斷線的珠子,滾滾掉落。
    她瞧見他衝著自己招手,微笑,她嘴角咧得有些酸,心裏卻是滿滿的感動。
    馬車駛去城門時,珍珠渾身鬆懈,彷如曆經了新生,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心裏想著,這一次,便算是圓滿了。從今往後,她要慢慢忘記他,一如她慢慢愛上他那般。
    走了好些路,坐了幾回船,珍珠在揚州的一處寂靜的角落賃了一間屋子,四間廂房,一間做臥室,一間做書房,一間改成廚房,還有一間留著做客房。
    她穿著尋常的衣衫,將青絲紮在後頭,在院裏種了好些花草,每日做些刺繡,抑或是畫上幾幅山水畫,托隔壁的王大嬸拿到集市上去賣,換的銀子不多,卻足夠度日。
    如此住了七個月,坊間的幾個鰥夫與光棍,見得她幾次麵,心裏癢癢,動不動就在她家門口叫嚷,說些調笑的話。更有甚者,暗地裏去查了珍珠的底細,將珍珠出身青樓的事叫嚷得人盡皆知。這下,來珍珠家門的無良子弟更多了,有些好事的,不分白日夜晚,將那門敲得震天響。王大嬸素日裏挺照顧珍珠的,有時就會讓自己當家的幫著趕走那些生事的,隻是王大嬸當家的若不在,珍珠便隻能拿著把菜刀,躲在房中哭。
    如此過了半個月,本來住在巷子頭的書生夏端禮看不過去了,夏端禮出身揚州武學世家,家中排行第二,隻是他並不醉心武學,隻好念書,便不顧家中勸阻,獨自在揚州的這條不知名的小巷盤了個院子住下來。他身量頎長,雖是一副書生模樣,卻身懷武藝。
    夏端禮見過珍珠幾次,從紈絝子弟口中也得知了她的出身,隻是並未覺得不妥。見那麼多人欺負一個弱女子,他便索性將珍珠家旁邊的那處院子賃了下來,整個搬了過去。素日裏但凡有人叫罵,他便出麵以他們擾了他念書為由,將人趕走。幾次下來,那些無良子弟見識過他的本事,便漸漸不再上門。珍珠有感於他的恩德,見他一個男子,素日裏三餐皆是隨意糊弄了事,便每日多做些飯菜,拿碗裝了,擺在那院子中間的牆頭上。
    夏端禮也不介意,徑自拿來吃了,偶爾還回一些臘腸或是雞腿,翌日珍珠又會拿這些做食材,做給他吃。
    一來二去,坊間都說,這珍珠迷了小書生,日日廝混一處,將珍珠氣得病了。
    素日裏對夏端禮眼紅過的幾處人家正愁日子閑得慌,便也同那些無良子弟一道,堵在珍珠家門口,含沙射影地亂罵一氣。
    眾人罵得正酣,夏端禮卻帶著一人從巷頭而來,有人嘻嘻笑著說罵幾句,夏端禮皆是恭敬有禮,眾人正詫異之時,才發現他帶著的那人,竟是揚州城最出名的媒婆,紅嬸。
    “紅嬸,你來做什麼呀?”有人問道。
    紅嬸俏笑一番,“我這做媒婆的,自然是代人來提親的唄。”
    紅嬸扭著腰,走到了珍珠門口,輕輕拍了拍門,“珍珠姑娘啊,老身是紅嬸,專為夏二少爺提親而來。你且開開門啊!”
    聞得此言,眾人炸開了鍋,各個竊竊私語,神色訝異,有嫉妒的,也有豔羨的。
    門過了許久才開,夏端禮雖說麵色如常,心裏卻是鬆了口氣。
    開門的珍珠臉色酡紅,一副病態。紅嬸急忙拉著夏端禮進門,然後將那大門從裏合上,又扶著珍珠做到了院子那石凳上。
    “哎呦,這燒得可厲害。”紅嬸摸了摸珍珠的額頭,驚道。
    夏端禮頓時有些著急,他大步走到那井邊,拎了桶井水上來,又找去了廚房,拿了塊幹淨的布,絞濕了遞到了紅嬸手裏。
    紅嬸急忙將布塊貼上珍珠的額頭。
    “珍珠姑娘啊,我看這夏二少爺是個實在的,你一人獨居於此,生活委實不易。不若……”紅嬸試探道。
    一旁的夏端禮聞言,目光幽幽看向珍珠,卻見珍珠搖了搖頭,“是珍珠不好,拖累了夏二少的名聲。”她心中委屈,若說喜歡,夏端禮替她趕跑那些紈絝時,她便已隱隱心動,原以為可以一直相伴下去,卻未曾想,流言積毀銷骨。
    “珍珠明日便會離開此地,夏二少……不必苦惱。”珍珠費勁地說出這番話,隻覺酸澀難耐。
    夏端禮卻是急了,他也不顧紅嬸在場,上前抓了珍珠的手,“不行。珍珠,我並不在意別人怎麼說,我隻是在意,再下去,還不定他們把你傳成什麼樣。我今日讓紅嬸來提親,不過是不願你再受累,這與我的名聲無關。”
    見珍珠水汪汪的眼裏還有幾絲迷茫,他急得滿頭大汗,“我是說,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紅嬸在一旁歡笑出聲,珍珠反應過來,立刻鬧了一個大紅臉。
    “可是,我的出身……”珍珠雙眼黯然。
    夏端禮忙道,“我又豈是那迂腐之人。夏家人都是武學出身,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紅嬸又在旁說了一番話,直叫珍珠破涕為笑,夏端禮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於是乎,珍珠三媒六聘進了夏家門,秋闈開始,她又隨著夏端禮去了長安。後來聽說,夏端禮中了一甲三名探花,進士及第,被當今皇上禦筆欽點派到東都洛陽做刺史去了。
    後來又聽說,那洛陽城內有秀才借著刺史夫人的出身大舉批判,被夏刺史給逐出了洛陽城。
    你問那秀才是誰,那秀才姓韓名楚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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