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涼月 26.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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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宮眉心底極為不安,早知道便不該將紫俏借給宇慶寧了。
那九弟俯下身來,景宮眉趁機一腳踹中了他襠部,隨即抄起榻邊擱著的半膝高白瓷花瓶,狠狠砸在了他頭上。一瞬間,那漢子痛呼了一聲退了數步,一摸頭,滿手的鮮血,一張臉不禁怒得扭曲起來。
屋裏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一驚,那七爺更是眯了眼瞧著那抓著榻邊指關節泛白的女子。
“沙水幫的七爺是吧?我們主仆三個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落在你們手裏名節自然不保。與其被你們擄走,嗬,倒不如死在這裏一了百了。想必你們也是怕官府的吧。原還想善了,如今看來倒是七爺你不肯放過我們了。我一死,明州景府鐵定不會罷休,秦府老爺江南節度使是我相公的外公,恐怕也不肯善罷甘休。到時,你那小小的沙水幫,不單生意不保,說不定你們哥幾個賠上你們的家眷性命都償還不起這個代價!”
景宮眉聲聲具厲,那七爺麵上閃過一絲慌亂,目光覷了麵色慘白的紫環一眼,後退了一步。
“七哥,怕什麼!咱今日滅了這個幾個娘們又有誰會知道!”那九弟痛地臉色發白,嘴裏仍舊逞強。
七爺不出聲,瞧著景宮眉視死如歸般的眼神,臉色愈見慌亂,他不過是管著官府漕運外的沙水幫,雖在民間頗有震懾力,但到了官府麵前一樣得裝乖賣巧。方才眼前女子口中的景府與秦府都是了不得的官家,哪怕今日滅口,悟華大師自是第一個便能想到沙水幫,他若是真再鬧下去,保不準沙水幫便要毀在他手裏了。
念及此,他後退了幾步低聲道,“在下有眼無珠衝撞了少奶奶,還請少奶奶見諒。九弟,走。”七爺話一出,其餘三個漢子都懵了。
“七哥!你怕什麼!咱都已經鬧到這個地步,難不成此刻撒手他們就會放過我們了嗎!”那九弟還在嚷著。
“閉嘴!再鬧下去就是丟腦袋的事!”七爺大力拉著他的九弟,急匆匆走出了房門。
景宮眉一直跪坐在原地許久,直到那廊下的風燈被夜風吹得晃動起來,她才鬆了心神,心底一片餘悸。芷平坐在榻邊的地上,青絲有些亂,胸前衣襟鬆鬆垮垮,她慘白著臉,一言不發。
“紫環,紫環。”她扶起紫環,將她扶到了榻上,連連喊道。
“小,小姐。紫環沒用……”紫環痛得皺眉,哭咽道。
“紫環你忍住。”景宮眉理都不理芷平,奔到了房門邊,見著左側盡頭的廂房亮著燈,她急急忙忙跑了過去。
寂靜的夜裏,沉悶的腳步聲引來了院門口的兩個小沙彌,他們奔近了景宮眉,見是宇家三少奶奶,忙不迭後退幾步道,“施主,夜已深,可是有事?”
景宮眉見有小沙彌出現,忙不迭道,“寺內可有大夫?”
小沙彌麵麵相覷,回道,“大夫沒有,不過前院有個師兄略懂岐黃之術。”
“那也好。煩請急急領了來。”
小沙彌見景宮眉滿臉著急,都有些不解,卻知道定是有急事,於是當中一個小沙彌點了點頭快步朝著院門口奔去了。另一個小沙彌則是問道,“施主,後院之地,除了貧僧和禹師弟,前院弟子都不得入內。方才貧僧同禹師弟去方丈處聽禪了,莫非這後院出了事?”
景宮眉微愣,這才明白為何廂房內如此聲音,寺院內卻毫無動靜。她細細想了想,回道,“確是有事。如今天色已晚,明日一早,還請師傅代為通稟,小女子有事求見於悟華大師。”
那小沙彌見景宮眉不欲相告,也不多言,隻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景宮眉掃了眼,瞧見左邊廂亮著的燈的廂房,問道,“請問,那邊是哪位人家的?”
小沙彌回道,“那是當朝輔國大將軍的小兒子原少將軍。”
“少將軍……那他一直待在廂房中嗎?”
“應該是的。”
景宮眉聞言蹙眉,若是那少將軍是個練家子,這麼大動靜不可能不聽到,看來也是個不欲惹事的人。她輕呼一口氣,隱隱有些不屑。
不一會,先前的小沙彌領著一個人從院門口急急趕來。
景宮眉急忙帶了他進了廂房,卻將兩個小沙彌關在了門外。
“師傅。事情緊急,還請見諒。今日之事請多多保密。”景宮眉對著那一臉和善隱約有些倦意的和尚說道。畢竟此事同她們的名節相關,陳氏哪怕獲悉事情前後,也會責怪她的教導無方。
那和尚瞧見榻上麵色慘白的女子,凝重地點了點頭,也不去看坐在一邊的芷平,隻是隔著紫環的春衫袖,細細把脈,末了摸出隨身帶著的針包,仔細地在紫環額上紮了幾針,方道,“這位姑娘傷了心脈,如今性命是無礙了。隻是往後這身子便有些弱,需好生調養才是。這幾日先服用幾貼藥。”
那和尚說完,將針包複又收好,隨即拿了那方幾上擺著的紙與筆寫了一張方子遞給了景宮眉,“施主,你的左臉還需熱水敷一下。夜色已深,請好生歇息。”
景宮眉忙道謝,請他出了房間。
紫環已入睡,蒼白的臉恢複了一些血色,景宮眉想起那和尚說的話,心中黯然,她看了眼仍舊埋首低垂的芷平,提不起力氣罵她。宇慶寧的人還是讓他自個管教吧。她輕歎一口氣,絞了手帕覆在紫環臉上,坐在床榻邊,這才覺得左臉火辣辣地疼,頭也一陣陣暈眩。
她坐在地上,靠著床榻,隻覺身心俱疲,將頭擱在榻上,不一會便沉入了睡眠。
待她再次醒來,已是在宇府的寧馨院內,景宮眉第一個念頭是,悟華大師終是沒能見到。紫俏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紅漆圓桌上的托盤內擱著一盅藥,被蓋子悶著,有淺淺的藥味在屋內蔓延。
景宮眉動了動身子,眼前一陣暈眩,又跌回到枕頭上,暗道,那漢子的一巴掌可真是厲害。她這麼自嘲著,卻陡然瞧見一雙晶亮的眼出現在她上方,眼底暈著些暗影,俊逸白皙的臉四周冒著些青茬的胡子。見她醒來,那雙眸中溢出幾分歡喜,卻是宇慶寧。
“你感覺如何?”他笑著扶起她,往她背後塞了個繡花枕。
景宮眉麵露詫異,這似乎是宇慶寧第一次用如此關切的語氣,她動了動嘴皮子,有些不太適應,“還,還好。”
見她靠穩了,宇慶寧轉身,從紫俏手上接過了那碗黑乎乎的藥汁,然後坐在了床榻邊緣。他細長白皙的手指拿了甜白瓷的勺子,舀了一勺藥就往景宮眉嘴邊送。
“可能有些苦。你身子發熱都睡了一日一夜。莫要擔心紫環,她在房中躺著,有小丫頭好生服侍著。”他絮絮叨叨講了幾句,見景宮眉一臉被震住的表情,他頓時僵硬在原地,白皙的麵皮浮起一絲粉色,忙不迭起身將藥碗塞在了紫俏手上,然後訕訕笑了笑,大步離開了房間。
“小姐,人已經走了。”紫俏嘴角含笑,看著呆住的景宮眉道。
景宮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他今日這是怎麼了?”
紫俏坐在床沿上,舀了勺藥送到了景宮眉嘴邊,“鬼使神差,亦或是真情流露。小姐喜歡哪種?”
“你就知道取笑我。紫環到底如何了?”景宮眉心中暖暖的,莫名有些愉悅。
“無礙了。醒了好多回,嚷著要來看你。”紫俏沉了臉,“芷平在院裏跪著呢,跪了一天。”
景宮眉微愣,隨即冷了神色,“是三少讓她跪的?”
“哪能啊。是她自個兒跪的。姑爺進進出出好幾趟了,連正眼都沒給她一個。”紫俏話裏帶了點不屑,“那日覺蘭寺的小師傅連夜尋到了林府,差人知會了姑爺,隻說少奶奶許是出事了。話語不祥,姑爺同我便急急趕去了寺內,進房時見著你嘴角的血還有氣息奄奄的紫環,我嚇了一大跳。姑爺當場抱了你就要往外走。還是那小師傅前來知會,說他的師兄已經診治過。姑爺仍不放心,便連夜回到了宇府。問芷平出了什麼事,她隻是一個勁搖頭,倒是昨夜紫環醒了,把事情都說了,當時姑爺的臉色就黑的嚇人。他差人去找繡花胡同的金媽媽,芷平聽了暈了過去。醒了後便徑自跪在了那院內。”
“金媽媽是誰?”景宮眉自己端過藥碗,仰脖子咕嚕嚕喝了下去。
紫俏忙拿了桌上的烏金碟子過來,景宮眉便夾了那碟子上的蜜餞塞進口中,總算把苦味給壓了下去。
“金媽媽曾是秦姨娘的陪房,秦姨娘去世前將她放出去養老了。芷平入府時是由金媽媽買來管教的。”紫俏拿了繡了紫蝶的帕子替景宮眉擦了擦嘴角說道,隨即臉色有些凝重,“小姐,往後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景宮眉見紫俏神色有些凝重,忙打趣笑道,“你是怕沒人給你銀子花吧。”
紫俏笑笑,麵色微霽,“那小姐預備如何處置芷平?”
景宮眉蹙眉,懶懶靠在身後的繡花枕上,目光清清冷冷地瞥了窗外一眼道,“她是秦姨娘買來的人,自小又同三少親厚。她能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便由著三少處置吧。”
“可是……”紫俏欲言又止。
“紫俏,你是不是怕這次放過了她,難免會讓我在下人麵前落了臉,以為我是個好欺負的?”
紫俏點點頭。
“你知道我不是個愛吃虧的。這次不親自處置芷平也不過是賣三少一個麵子,她畢竟是他親娘替他留的人,若是仗斃了難免會覺得我心狠。其實我也想看看他的態度,到底是護著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還是護著其他。”
景宮眉臉上的表情有一點恍惚,她心中迷茫,雖不奢望愛情,卻一直相信日久生情。入門一個多月來,她尚未弄清自己對宇慶寧的感情,也還看不懂宇慶寧這個人。隻是她隱隱覺得,自己的相公並非表麵看到的那般風花雪月。
“三少聽到沙水幫後有什麼反應?”景宮眉問道。
紫俏笑,“姑爺罵了句,宵小之輩。然後拉著四少密談了一個晚上。我原以為姑爺不會對小姐你的事如此上心。四少卻偷偷告訴我說,姑爺這人最是護短,麵上雖然雲淡風輕,其實心裏計較得和什麼一樣。還說沙水幫這回惹誰不好惹了他,算是捅了大簍子了。我又問他們預備如何對付,四少卻神秘兮兮笑了笑,說天機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