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宮變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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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果真沒有死麼?眼淚唰的模糊了雙眼。梵音為何現在告訴我,還不準墨夕知曉?國師與大公子交好,這是府中人盡皆知的事,隻是從小和墨夕一同長大,他的一舉一動我早已熟之又熟,每每提起梵音時他眼中那一抹深隱的顧慮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這件事到底告不告訴墨夕?
“如果大公子知道了這件事,你永遠也別想見著你娘……”鬼魅般的聲音又在耳畔回想。我不敢冒險。
端著茶盤邁進書房。門前守衛早已熟識,也不攔我,一側身讓我進去。墨夕躺在躺椅上,眯著眼養神。我放下茶盅,扯過一條繡墩坐在了墨夕身邊。一手撐著下巴,望著沉睡的墨夕。好久沒這麼仔細地觀察他了罷。“紫微焯焯人可見,一片憂心誰又知。”自從入朝以來,墨夕也過得很辛苦吧?不然,為何睡著都蹙著眉?心下暗歎,不自覺伸手試圖撫平眉間煩擾。欲縮回時,卻被他一把握住。
“丫頭,這麼些天也不見你來,你現在可成了忙人兒了,這府裏丫鬟的水粉倒有一半是你做的罷?”
一抹熟悉的微笑浮現墨夕唇邊。我一窘,嘿嘿一笑“原來你都知道啊。我是怕打擾你忙正事麼。”伸手撫了撫我的頭,墨夕站起身,整了整衣袍,“找我何事?”我端起桌上茶盅,遞到他手中,“這是新采的杜仲首烏熬成的茶,補腦的,怕你最近太過傷神,脫發。”墨夕正品著茶,聽這話突然一噎,不自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繼而抬頭看著一臉壞笑的我,搖頭一笑,“臭丫頭。”桌上攤著一副既成的淡彩水墨,我湊近了看,小青綠的用筆,襯著墨綠的芭蕉越發淒清冷淡。“如何?”墨夕站在身後問道。“好是好,就是怎麼看都太冷清了。您如今可是大公子,峨冠蟒袍錦衣玉食的,心性不對呀。”墨夕垂首一笑,提起毛筆輕輕蘸墨,“突然想起從前的山洞了,便隨手畫成了。丫頭,字你來題罷。”
從前的山洞……娘……我心一黯,提筆寫下“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抬首已綻開一朵笑容,“還合你心境罷?”墨夕讚賞地頷首,“丫頭長進了。”
忽然想起什麼,好奇地問向他,“墨夕哥哥,為何梵音不讓人提起他的樣貌?那麼玲瓏嫵媚,女子都比他不過呢!”墨夕一皺眉,半晌才道“因為那不是他本來的麵貌。”
梵音本不叫梵音。從前父親是希耀四大威武將軍之一霍長卿。二十年前,提起霍長卿,希耀皇城中無人不知。長卿自幼飽讀兵書,十三歲便考取武狀元,皇帝親封羽林中郎將,隻等弱冠便披褂上場殺敵。希耀王朝北鄰衛國,幾百年來不斷受其騷擾,無奈礙其國力強大,希耀曆代國君一直忍辱吞聲。霍長卿十六歲那年正值新君即位,卻下了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衛國欺人成慣大舉肆掠邊境百姓,擾得處處民不聊生,餓殍遍地。新君年少氣盛,一怒之下當即下旨霍長卿老父帶兵伐衛,不得有誤。霍父年邁,本早有還鄉打算,礙於皇帝親令勉強出兵。誰知行軍一半突然病重,關鍵時刻霍長卿兵行險招,秘密代父上陣,多年兵書用於一日,少年長卿意氣風發,殺得衛國片甲不留,一舉攻破。班師之後皇帝大悅,不但沒有懲罰其擅自調兵,反而專設慶功宴為其洗塵,皇宮上下狂歡三日。從此霍長卿名震天下,一躍成為威武將軍之首。也就是在這榮寵極盛之時梵音出生了。霍長卿是家中獨子,好容易得了這個寶貝兒子便捧為掌上明珠,取名瀟然,得“少年得誌何瀟然”之意。瀟然生於富貴人家,從小錦衣玉食,卻並未磨了其誌向。父親常年的遵遵教導讓小瀟然自小便胸懷大誌,刻苦讀書勤練武術,決心長大後也要像父親一般馳騁沙場保家衛國。誰料丹心總為君王誤,九歲那年皇帝誤信所謂方士之言,認定海外仙山之中生有靈狐,取其血飲之便可長生不老。於是,本應叱吒風雲的將軍卻領命四處找尋靈狐。九歲的小瀟然看著原本意氣勃發的父親整日愁眉不展,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漸漸地也明白了些什麼。
三年之後,在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之後,迫不及待的皇帝召回霍長卿,一問竟然一無所獲。皇帝大怒,以懈怠職守欺君罔上為由全家抄斬。霍長卿許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回城複命之前已將家人秘密送出皇城。聽聞此事的皇帝怒極,當即改斬首為淩遲,並派三百皇宮衛士日夜兼程搜人,最終在一山腳農家找到出逃的霍家人。十多口人無一幸免,小瀟然被母親情急藏於剛熄火不久的爐灶中才逃過此劫。那時正逢赤焰狐王下山私訪,見原本安寧祥和的農家殺氣衝天便上前查看。狐王撿著小瀟然時他已被燙的渾身潰爛,昏迷不醒,隻剩半條命了。狐王將其帶回,並采山中草
藥為其療傷。身傷易療,可滅族之恨卻如毒蟻一般時刻啃噬著他的心。複仇的念頭在他的心中日夜燃燒,與日俱盛。日複一日,瀟然也漸漸看出狐王想要吞並希耀王朝的野心,毅然毛遂自薦到皇城潛伏,希冀借此機會報仇雪恨。為避免被人認出,瀟然更名梵音,並在狐王的協助下忍著劇痛生生將麵容剜去,換成了如今這張魅惑眾生的臉。傳說,那日梵音的哀號響徹山林,連鳥雀都不忍,紛紛離去。
“後來狐王教了他些星象占卜,又著人在皇城中散布靈童降世的說法,使得梵音順理成章當上了國師。你看他麵上謙恭嬉笑,可誰又知深埋他心底的傷痛。”墨夕說這番話時眼一直望著桌上硯台,一雙眸亦似硯中漆墨,深不見底。
霍瀟然……梵音……梵音……心口仿佛有一塊巨石壓著,壓得我喘不過氣。原來他心中也這般苦。
有欲望便會有紛爭,便會,有死亡……人如此;狐,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