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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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襄生平在皇宮裏,隻遇見過那樣兩個讓他刻骨銘記的人。
若要追溯,依稀是一個十分久遠的流年。那是範襄第一次在蕭索的深宮裏見到她。
彼時,他不過是個初入皇宮的小太監。領著範襄進宮的老太監,屢屢教誨他:在宮中即便一句話,一個動作,都需要拿捏分寸,深思熟慮。否則,腦袋搬家便是遲早的事。所謂的生存,範襄明白,能夠做的隻是步步為營。然而,他還是因著一時的憐憫之心而犯了錯。
那年的雪是是記憶裏下得最為龐大的一場。
範襄在雲秀宮外,碰見了站在雪裏的小宮女。據說是因打破了主子的飾物而受了罰。與範襄一同當差的太監小方子哈著氣,哆哆嗦嗦地嘀咕:“雲秀宮裏住的是新晉受寵的雲嬪娘娘,這小丫頭真不長眼色,在這雪地裏不吃不喝的熬上三天,小命是不保了。”範襄朝那小宮女仔細望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衣衫單薄,瘦弱的身子縮在牆底下,唇已凍得發紫。
範襄腳下一頓,便走了過去。卸下了自個兒的披風,想要給那小宮女披上去。
小方子衝過去拉住了範襄的手,一臉驚慌失措。
“你瘋了吧,這要是被知道了……”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一道尖銳的聲音打斷:“來人,把他們給我拿下。”
下一刻,範襄已被幾個宮人壓著,跪在了雲秀宮的院外。連帶著小方子也被抓了進來。
“你們是哪個公公手下的?”主事的太監陰陽怪氣地訊問。
小方子怯怯地說:“回公公,是、是寧公公。”
範襄聽得那問話的人輕蔑一哼,道:“雲秀宮的事兒也是你們該管的嗎?這規矩,你們是怎麼學的?來呀,給我杖責五十。”
“公公饒命!此事是我一人的錯,與小方子無關。所有責罰,我願一力承擔!”範襄著急喊道。
“還敢跟雜家頂嘴。杖責一百,拖出去!”
範襄想要繼續辯駁,突然袖下一緊,扭頭見小方子紅著眼眶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範襄咬牙,沒想到一時的不慎之行竟會遭到如此下場,還連累了小方子受過。隻覺得心口一片蒼涼。
風從四麵八方灌進來,那些棍棒一下下地打在身上。範襄早已忘記背上受了多少棍,他身旁的小方子哀哀地喊叫了幾聲之後,就再也沒了聲息。範襄不敢轉過去看,視線逐漸茫然,恍惚間他仿佛看見了一個身影,慢慢向自己走近。
“徐公公。”
範襄耳邊卷進了寒風的呼嘯,除此之外,他還捕捉到了那抹清淡的聲線。
待他找回了些許的神智,才看清眼前多了一雙白色的靴子。負責刑罰的宮人,不知什麼時候已停下了手裏的棍杖。
那聲音依然不緊不慢地說:“能讓徐公公大動幹戈的,這兩位小公公必是犯了什麼大錯吧?”
“姑姑有所不知,外麵那賤婢打碎了皇上送給雲嬪娘娘的青瓷。娘娘仁慈,隻罰了這丫頭在外邊兒站上個幾日。卻不想,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私自給那賤婢禦寒的衣物。正巧被雜家碰上了,雜家便自作主張給這些奴才好好教一回規矩。”
“既是如此,我看這罰的也差不多了。公公不如賣十四一個麵子,把這兩人,以及外邊的丫頭交予十四處置如何?”
“公公這恐怕不妥吧……”徐公公身邊的隨從上前道。
徐公公臉上掛著一貫的微笑,隨即隻聽見一聲哀嚎,那隨從被他一掌掃落在了幾丈之外。
“手下的人不懂事,讓姑姑見笑了。這兩個小奴才雜家可以交給姑姑,可是那賤婢……”
“我知道公公的難處。那丫頭打碎的青瓷,十四那兒不巧也有個一模一樣的。遲些時候我會讓人送過來,就當替這丫頭給雲嬪娘娘賠罪,公公意下如何?”
“那這幾個奴才就任憑姑姑處置了。”
範襄被人扶起來以後,找回了些許清明,終於看清楚那雙白靴的主人。
那是一個約莫十八九歲容顏清麗的少女。一身素淨的宮服,外麵披著白色的裘衣。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始終沒有太多的神色,整個人清清淡淡的,像是輕易便能融化在雪裏一般。
範襄知道,她是救下他的人。
讓範襄詫異的是,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竟然隻用幾句話,就能從那個十足跋扈的徐公公的手裏把他們要了過來。甚至在他們的言語間,他能感覺到一絲,徐公公對這個少女的敬畏。
離開時,徐公公望著範襄他們意味深長地說:“你們幾個小奴才,不知是走了什麼運。雜家在宮裏的這些年,倒是頭一次看到姑姑替人求了情。今天這遭,就算這麼過去了。雲嬪娘娘那兒雜家也不會再說什麼。”
言畢,徐公公向少女擺了擺手,便領著一幹隨從走了。
少女淺淺地掃過範襄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後來範襄才知道,宮裏一直有那麼一個特殊的存在。
那人,據說是這座皇宮裏最年輕,宮齡最長的女官。似乎,也僅此而已。一個女官,即便再年輕,資曆再深,也隻是這偌大的宮牆裏最平凡不過的職位。
隻是這個女官,似乎也從不管宮裏的事務,僅是虛掛著一個頭銜。她至今仍是宮裏最大的一個謎團。然而,卻沒有人敢隨便把她拿來猜忌。上到皇親國戚、妃嬪朝官,下到太監宮女,隻要對宮裏稍為熟悉的人,都深知這個女官的特別——她擁有著自己獨立的寢宮,她能夠去宮裏任何一個地方,她從不用對任何人行禮。即便是當朝的皇帝。
這便足以證明她在這個宮裏的地位。
眾人喚她:十四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