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遙眸光淡淡掠過，瞅見他驚恐萬狀的模樣，暗自搖頭，這位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何曾見過這等大軍壓境的陣仗？若真上了戰場，隻怕嚇也嚇死了。
    “敵軍人數眾多，依遙兒之見，咱們可有勝算？”耳邊響起燕王的聲音，想是他也知道太子不中用，是以隻向雲遙詢問。
    “回父皇，城中糧草和武器裝備隻能支撐一月，但隻要堅守城池，等各地援軍陸續趕到，再憑借優勢兵力主動出擊，就有機會打敗齊軍。”停了停，又加上一句，“據平陽所知，司馬越的大軍這兩日就會趕到。”
    燕王神情一鬆，又將周永森召過一旁，仔細詢問守城事宜。雲遙微微低首，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憂慮。對於此戰，她遠不似表麵那般樂觀，方才說得輕鬆，也隻是為了寬慰父皇。雖然敵軍隻有十萬，但那不是普通的軍隊，而是“戰神”秦風所率的鐵騎，是橫掃天下，未嚐有過敗績的齊軍精銳！
    能勝嗎？她不知道。
    她唯一有的，不過是胸中這腔子熱血罷了。
    燕王垂詢了半晌，又囑咐了周永森幾句，得到對方信誓旦旦的保證後，似乎放了心，轉首對雲遙道：“周將軍已有周全的準備。現在天色已晚，敵軍不會這麼快就攻城，遙兒先隨朕一起回宮吧！”
    卻見雲遙愣愣地望著遠方，點漆般的眼睛在夜色中幽然發亮，似有一點璀璨的光火自眸底點燃。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突然斂衣跪下，鄭重稟道：“平陽願留下與周將軍一同守城，請父皇恩準！”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燕王更是頻頻搖首：“遙兒貴為公主，怎能如普通士兵一般上陣廝殺？”
    “眼下敵眾我寡，軍心難定，唯有皇族中人與士兵共守此城，方能鼓舞士氣。父皇以為，還有比平陽更合適的人選嗎？”
    “這——”燕王頓了一下，望向太子，瞅見後者麵如土色的模樣，不覺歎了口氣，皺眉道：“話雖如此，可戰場凶險，萬一……”
    “平陽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燕王仍然猶豫著。
    “父皇，”雲遙仰首直視他，眸中堅毅之色宛如明珠光華乍放，熠熠不可逼視，“社稷傾危，平陽焉能隻顧自身？願與眾人同生共死，共赴國難！”
    堅定有力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隱隱似有金石之質。一旁的周永森頗為動容，突然跪下道：“皇上，公主既有此願，實乃燕國之大幸。若得公主相助，全軍上下定能士氣大振，奮不顧身。隻要眾誌成城，拚死力戰，一定能守住京城，守住燕國！”
    燕王心煩意亂地負手踱了幾步，又轉身望向遠方。風從曠野上刮過，所有火把的光一起動蕩起來，如同此起彼伏的巨浪。
    大浪襲來，誰又能幸免？國破身亡，這樣的命運……
    無奈的悲涼，宛如流水般漫延，他長歎一聲，黯然閉目，徐徐道：“朕……準奏！”
    “謝父皇！”雲遙欣然起身，火光照亮了她幽麗的容顏，唇邊一抹淺淡的笑意，若天邊的流雲，若清寂的曙月，一種不屬於亂世的美好，那樣脆弱而短暫，如幻影轉瞬即逝，無從挽留。
    刹那間，眼前之人已斂去一切情緒，似穿上了無形的盔甲，掩去所有屬於女子的柔軟，隻剩下一往無前的堅毅和勘破生死的淡然。
    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嬌貴的公主，而是堅強的戰士。
    為國而戰，為國而死——
    這是，戰士的宿命；也是，戰士的榮耀！
    黑夜籠罩著大地，遠遠的城下，篝火一堆堆燃起，火把一根根熄滅，敵軍已駐好營地，戰場暫時陷入了沉睡。
    睡吧，暫且享受大戰之前難得的靜謐，明日，這裏就將變成——
    修羅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