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人受盡鞭笞卻不出一聲的冷硬，想起他利刃加身時陰沉狠絕的眼神，心中不覺如墜鉛石。再沒人比她更清楚那人的可怕，也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帶出這樣可怕的軍隊。
    城樓空曠，呼嘯而過的狂風，有一種懾人的氣勢，就像那人黑暗冰冷的氣息，劈麵而來。不知不覺中又想起他曾說過的話：“我討債向來很快，等不了那麼久！”
    他的確很快，不過短短三個月，就已兵臨城下，將燕國逼入了絕境。
    纖指微微握緊，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依然那樣冷靜：“城中現有多少守軍？”
    周永森在身後回道：“城中現有驍騎、虎槍、神風三營人馬，約兩萬五千人。”
    以兩萬五千對十萬鐵騎，還有天下無敵的秦風……
    她眉心微斂，因為早就預感有今日，倒也不覺如何驚慌，隻問：“援軍何時可至？”
    “末將昨日收到司馬將軍派人送來的書信，他的大軍正火速趕來，如不出意外，最遲兩日就可抵達，到時與我軍前後夾擊，定能擊潰齊軍！”
    司馬越被派駐燕北重鎮定壤，手下有五萬人馬，近日又派人在各地加緊募兵，算來約有七八萬之眾。兩軍人數相當，到時候發動突襲，放手一搏，也並非沒有取勝的機會。此外還有通州、泰州、翼南等地的駐軍，得到齊軍進攻燕京的消息，定會盡快派兵趕來救援。
    雲遙在心中暗自計算著雙方兵力，忽聞身後傳來士兵山呼叩拜之聲：“參見皇上！參見太子！”回首一看，一大群侍衛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兩騎前來，正是父皇和她的大皇兄，當今太子雲宸。
    雲遙上前見禮，燕王神情憂慮，聽著周永森向他稟報來犯敵軍的情況，也無心問她為何在此。倒是雲宸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皇妹，你怎麼深夜獨自出宮，這可是違反宮規的！”
    “燕國已危在旦夕，還談什麼宮規？”雲遙淡淡回道，目視遠方，像一尊雪做的玉像，隱隱流露出一絲孤傲絕塵的氣息。
    雲宸被她一句話噎住，不覺張口結舌，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皇妹自小就極有主見，膽大妄為的事也不知做過多少，偏父皇就一味寵著她，就連上次私自跟二皇弟出征，也未見降罪責罰，反倒因二皇弟慘死，她受了莫大刺激，父皇還一再好言撫慰，看得連他這個太子都不覺嫉妒起來。
    連父皇都縱容她，自己再說又有何用？他歎了口氣，眼角瞅見父皇已朝城樓走去，於是趕緊跟在後麵。還沒走幾步，一陣大風卷來，將束發的玉冠吹得朝一旁歪倒，他手忙腳亂地扶正了玉冠，卻有幾綹發絲掉了出來，被風吹得一撲一撲地打在臉上，頓覺狼狽不堪。
    他一向最重視儀容，趕緊停下來讓隨侍的內監為自己整理衣冠，如此頓了一頓，雲遙已從他身邊走過，白衣翩飛處，隱隱似有一聲歎息，若有若無地飄散在風中。
    雲宸心中一陣莫名的煩躁，揮開內監正在係帶的手，自己胡亂打了個結，就快步趕了上去。一路拾階上了城樓，見父皇跟雲遙於風中默然矗立，遙視遠方，麵色端重。雖然夜色深沉，城頭卻不覺得黑暗，仿佛有未知的光明將這裏照得如同白晝。
    他探頭朝下一看，腦中頓時“嗡”的一聲，臉色變得煞白。
    “怎會這麼多人？”
    他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無數的火光倒映在眼中，漸漸彌漫燃燒成恐懼的大火，令他一陣暈眩，保養得白皙的手不覺扶上了額頭，卻摸到一手的潮濕，原來竟不知不覺嚇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