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叮——叮——”
    駝鈴清脆的聲音，在這片沙漠裏尤顯得悅耳。我瞧著那銀色的鈴鐺，憶起今日出門前，娘親囑咐我早些回去。越過這片沙漠，便是東夷之地——西雁國。我爹爹是西雁的國相——後致遠，我娘親卻是個漢女子——燕好，而我也成了人們口中的雜種子。好在，我並不介意這樣的說法。因為，爹娘是那麼疼愛我，所以我並不在乎。
    空曠的沙漠裏，留了一串駱駝腳印，我斜坐在駱駝上，微微蕩起雙腳，好不樂哉！南風，微微吹起我兩耳的鬢發，我瞧著飄忽在風中的黑發，懷揣著一顆歸家的心。
    “駕——”
    “駕——”
    驀地，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擾亂了我的駝鈴聲。我怕駱駝受驚，便用手輕輕撫著它，安慰著：“好駝兒，別怕，別怕。”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仿佛帶著濃濃的殺氣一般，終究將我的駝兒嚇得瘋狂跑起來。我忙趴下身子，抱住它的脖子，心怕的緊。駝蹄之下，揚起了一片沙塵，迎麵撲來。我閉上眼睛，便是昏昏暗暗。
    恍惚間，馬蹄聲已在我耳邊，似乎又在我的前方。我微微睜開眼，卻被那黃沙迷住了眼睛，疙的我淚水，汨汨而下。爹，你在哪兒？我在心中呼喚著，卻沒有任何回應。
    “都停下！別驚了那駱駝！”
    忽然，一陣嚴厲的聲音傳至我耳中。隨著這一聲，陣陣馬蹄聲，頃刻間嘎然而止，像是個訓練有素的軍隊。我的駱駝又跑了一段，便漸漸緩下步子，安穩下來。我順勢睜開眼，前方停了一輛馬車。再望望身後，著實嚇了我一跳，竟有二十多匹白馬，而每一匹白馬上都有一位年輕男子。他們個個年輕俊逸，眼神處變不驚，似是望著我，卻又不是望著我。
    這時，前方的馬車轉了一個方向。我望去，隻見車頭套了三匹白馬，由兩個中年男子趕著。他們身後是一片玄青色的簾子，上麵繡著一隻奇怪的動物，長長的身子，像蛇一樣。前頭兩隻腳，後頭兩隻腳，這樣看著倒有些像沙漠裏的大蜥蜴。
    “姑娘，驚擾了你，實在抱歉。”
    簾子後頭傳來一個男子聲音，用的是極其不標準的西雁語。也不知是何方神聖，但與我說話，卻不以真麵目，這是可惡之一。可惡之二，他的馬隊嚇到我的駱駝，害得我吃了好一段苦。
    “雜碎！”
    我用地道的西雁語，狠狠地罵了一句，以為他聽不懂。好一陣子，那馬車裏沒了聲音，我欲就此離去。但見一把扇子挑開了簾子，隨即一個男子從馬車裏走了出來。
    青天白日之下，他偉岸的身子著了一襲白色長袍，那袍子邊用了珍貴的金絲線繡了一圈。我微微抬頭，隻見他唇角微揚，一雙黑眸子中，像暈了層霧，朦朦朧朧，卻也閃閃而爍。
    “姑娘家家的，嘴巴要幹淨點。”他將扇子打開，輕輕搖著。俊美的少年，被這樣的荒漠襯著，真如南風一般，撥的人心繚繚亂亂。
    “瞧你這樣，許是兔兒爺吧！”我瞪了他一眼，卻在心中壞笑著。
    他不懂兔兒爺的意思，便皺起眉頭，問道：“兔兒爺？什麼意思？”
    “就是男人養的小白臉咯！”我向來口直心快，說起話來沒遮沒攔。娘親曾為此多次教訓我…大概也是因為這點，大家都不喜歡我。想到這兒，我就黯然。
    瞥眼間，見他身子微微一震，想必是強忍著對我的怒氣。
    我挑釁地揚揚眉，道：“兔兒爺，你別擋了本小姐的路！”
    “九爺，何必與這丫頭費口舌？殺了她吧！”
    忽地，那車夫中之一，用漢語在他身後喊道。
    我一聽警覺地抓緊腰間的劍，盯著那男子的眼神，如白狼一般尖銳。
    “殺了多可惜，擄了回去做‘兔兒妹’多好！”他說罷，似笑非笑地看向我，像是知曉我懂漢語一般，又道：“姑娘不懂‘兔兒妹’吧？那可是軍中的妓女哦！”
    他笑得春風得意，而我卻氣得火冒三丈。顧不得他人數眾多，我便跳下駱駝，抽出腰間的劍，向他刺去。我自幼就跟隨韓雲哥哥在軍中長大，雖是個女子，但劍術也不見得比男子差！
    他見我動起武來，眸中微微一驚，卻又笑得開懷。接著，便微微一閃身，躲過我的攻擊。我接著第二次朝他刺去，卻被他用扇子輕輕一挑，劍鋒偏轉。手腕忽然傳來劇烈的疼痛，定睛一看，竟不知何時被他扼製住了手腕，劍也隨之掉落在地。
    “喲，這姑娘不錯，還曉得用劍。”
    與他近在咫尺的距離，讓我不得不直視他的雙眸。此刻，他的一雙眸子，因肆意的笑而彎彎如月。
    “死兔兒爺！放開本小姐！”我別開臉去，也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看不得他那雙眸子。
    他又是一笑，接著伸出修長的食指挑起我的下巴，逼我看向他。
    我真恨不得殺了他，長這麼大誰敢這麼欺負我？
    “兔兒妹，多大了啊？”
    “你管得著嗎？兔兒爺！”
    與他爭執，好像我越罵他，他越開心。我氣得用腳踹了他腿肚子一下。他沒料到我會忽然襲擊，吃痛地皺起眉頭，還是不放開我的手腕。他身後的兩個車夫，倒是急了。
    “九爺，趕路要緊！”
    他們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要去往哪裏？瞧這方向，也隻有西雁啊。莫非…他們是要去往西雁？
    “兔兒妹，九爺我沒時間跟你鬧騰了。”他說罷，便鬆開了我的手，隨即拾起地上那把劍，仔細端倪著。那劍是我韓雲哥哥給我打的，劍身上還刻有我的名字。
    “原來你叫‘玉’。看你這樣子，估摸著十四的光華吧？”他將劍上的沙抖掉，然後插回我的劍鞘中。
    我不答他，隻瞪著他。他見了，卻隻是霽顏一笑，道：“哎…年紀小了呢，不然真擄你回去做‘兔兒妹’！”
    “九爺！”身後的車夫又催促起來，他見了，隻得聳聳肩。
    “兔兒妹，多保重啊！”他說罷，對我抱拳，然後轉身入了那馬車。
    “你們駕馬輕過，別再驚了那不中用的駱駝了！”他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我身後的那些白馬上的青年，忽地領命抱拳，他們的動作是那樣整齊，堪比韓雲軍中的士卒。
    之後，他的馬車向前駛去，二十多匹的白馬少年一個接一個從我身邊輕輕而過，那麼溫柔，不是西雁男子所有。我怔怔地看著他們的離去的背影，隻覺得方才那一場鬧劇，像這沙漠裏的海市蜃樓。
    “一個兔兒爺還這麼大架勢！”我憤懣地朝他們的背影，啐了句。
    “叮——叮——”
    耳邊傳來駝鈴聲，我回頭望去，見駱駝前身趴下來，似是催促著我回家。
    “好駝兒，我們這就回去。”我爬上去，摸摸它的脖子，心想著那男子說它不中用，真是大錯特錯。
    空中的暖陽，投下絲絲暖意。茫茫的一片沙海裏，依舊淺淺深深的留有一行行馬蹄印。我順著這些蹄印，向家的方向而去…
    歸家的少女天真懵懂，卻不知沙漠中留下的蹄印，是那麼的突兀。突兀的就好像我十四的年華，會從這一天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