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林陌轉過身子靜靜看著淩薔，那一個字是從嗓子裏慢慢滾出來的，然還沒到嘴邊氣勢就已全數散盡，隻有糯糯的一聲。她從沒在公開場合裏喊過她，也沒有人知道她們的關係，於多數人看來不過是秘書與上司的出演，然隻有林陌知道，這個“媽”字在她心裏到底有多重。
    “我從小沒見過我爸，你說他死了我信，隻是沒有了丈夫你就該更愛自己，因再沒人能懂你疼你了。晫揚跟我分手時說對不起，我覺得這是天底下最輕的三個字，隻是到底也是從這三個字裏懂了，這世界上能永永遠遠對自己好的，隻有自己。”
    紅酒裏懸著一股氣流，卻在撞上這段話時戛然而止，嘈雜的舞場沒人聽得清她說了什麼，隻有淩薔低頭時稍稍微揚的唇角隱著一股蒼涼，而後又迅速被眼底的驚鴻收攏，再無人識得。
    燈光昏暗，林陌看了看腕上的那塊液晶手表，11點整，正是這座城市最喧嘩的時候。
    那表還是晫揚給她買的，鏈子都鏽了好幾處，露著與林陌渾身不相稱的斑駁。禾小米曾笑她是不是從哪裏撿來的表還當寶貝供著，可是她又怎能知道這表是晫揚上高二時打了半年的小時工才買來的。她不是拿那表當寶貝，是拿晫揚當寶貝。
    咖啡館包廂裏隻有四個人，林陌，禾小米，尚遠光，方晴天。
    “尚遠光，我打算跟方晴天談戀愛了。”
    禾小米說這話的時候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甚至很坦然，毫不顧忌對麵方晴天含在嘴裏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而林陌正想往咖啡裏放點奶，卻在那廝話音沒落時手一抖將奶全部抖在自己身上，還恰好在大腿根上，瞬時把臉臊的通紅，好似說這句話的是她一樣。
    禾小米轉頭白了林陌一眼，方又直直看向尚遠光笑了笑，“祝福我們吧。”
    林陌抖著手低了頭把一杯子苦咖啡全部喝下去，心裏卻暗暗道禾小米心狠。這樣的字眼於尚遠光太過刺痛，竟猶如淩遲，是一片一片割他身上的肉。
    “你們……”尚遠光怔了怔，頓了半天才又笑起來，眸中清澈的如同山裏的溪泉，“今天不是愚人節啊。”
    尚遠光是南方人，甫入校時滿嘴還都是四十不分的南方話，讓人聽著尤其別扭。不過為了追小米尚遠光竟苦苦練了一年的普通話，風雨不誤，連著林陌都要感動他的執著了。再加上這一年的送飯送水，林陌心裏是早已把他當成自家人了，誰又難料禾小米今天會走這步棋的。
    “好吧，看來你是沒懂。”包廂裏的燈光溫馨的讓人詭異，禾小米正了正身子，忽又歎出口氣來，隨看向尚遠光一字一句說，“我要和晴天談戀愛啊尚遠光，尚遠光！”
    林陌覺得，晴天不是重點，尚遠光才是，因她念了兩次他的名字。
    對側的尚遠光隻狠狠攥著咖啡杯子，一言不發。他是個內秀的男孩子，尚還不知道如何去麵對最好的戀人與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的情景，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他的世界裏再沒有一分少年步入成年時殘留下的純真，一切都隻像個夢，在夢裏他無依無靠。
    “對自己好點。”時鍾敲響在十二點，尚遠光放下早已涼透的咖啡笑了笑，而後轉身離開。
    林陌覺得這五個字，比對不起讓人抽痛一萬倍。
    一夜無眠。
    林陌枕著手臂看著窗外的華燈點點，心底欲漸化涼，涼成三更露水時的夜色。對鋪禾小米好似也沒睡，一個勁的翻身，把床都震的一顫一顫。可是禾小米並沒說話，林陌也懶得去問，兩人一個比一個安靜，似乎都在聽韓若影均勻安熟的呼吸。
    林陌將瞳孔愈睜愈大，拚了勁的去看夜空裏的顏色。和她寢室連成一條線的方向——是晫揚的寢室。那棟樓林陌曾跟著去了無數次，樓前的花兒草兒似乎都已認識她了。林陌就這麼努力的看，看了許久許久卻忽的從眼眶裏落下淚來，她看累了，朦朧間隻覺得夜色裏隻有一張晫揚冷漠的臉。原來，那些記錄著美好的曾經，全都麵目全非的離開，連句再見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