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的時候我們未來的英語老師不顧攝像師的反對強製我們喊“cheers”而不是喊“茄子”。這個舉動讓攝像師很不滿，不滿的表現就是他隻拍了一張就以膠卷不夠為理由不再重拍，雖然我們都知道他拿的是數碼相機。而這不滿在照片洗出來之後被充分體現，我們的照片普遍曝光嚴重；一大部分人的眼睛都處於半張未張之間；攝像師明顯抓住了我們喊出那個“s”的時候按下了快門。所以最後我們朦朧雙眼嘴裏喊著“死”的鏡頭永遠留在了記憶裏。
    英語老師叫可木，我們私底下叫她木頭。不過她這塊木頭既不是挺拔的白楊也不是奇幻的盆景，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就像洪洞的大槐樹被砍掉之後的樹樁，我們隻能站在旁邊數年輪。數年輪的結果是無論存哪個方麵看她都不像是24歲的小妞，要不是有別人在旁邊提醒，我嘴裏的阿姨差點就脫口而出。木頭臉上的褶子讓我們幻想著她走到豬肉販麵前時豬肉販和他麵前的豬肉一定會一個死去一個活來，基本上從她的身上我們發現最大的就是她是個女人。最讓人難以想象的是據說木頭竟然是一個英語過了8級的高手。在我們的腦海中一般這樣的女人要麼就是坐在老外旁邊做翻譯要麼就是躺在老外懷裏做情婦。我想木頭老師的家人一定沒有想到他們的女兒有朝一日能發展到如此輕天地擠鬼神的地步，而不管是翻譯還是情婦人家都要年輕貌美的。我實在無法想象她的家人在得知這一噩耗時哭天嚎地的情形，那一定非常痛苦。
    更加痛苦的是她流落到這裏給我們上英語的時候還是隻能說漢語。
    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當他實在無法忍耐而剛好遇到一個可以發泄的口子並且在發泄後不會留下諸如扣工資、下崗、打小報告之類後遺症的時候，他就會爆發了。
    教師剛好是這樣一個非常好的職業。
    給你發脾氣是因為你作業沒有交；打你？你上課頂撞老師並企圖騷擾；你什麼都沒做就找你茬？不可能！教師這麼神聖的職業這麼會有這樣的人呢，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
    所有掐耳朵、跪搓板、私房錢被發現、勒令戒煙、無名怒火的氣有這麼一個好的發泄口用，何樂而不為？
    木頭老師忍耐了這麼長時間，經曆了無數日夜熬來的8級英語卻因為個人體型問題而無法登套房住別墅拿外幣吃西餐，這種氣不是我們這個重量級可以忍耐的。木頭老師可以忍常人之不能忍已經實屬難能可貴，我們這麼可以要求她一直忍下去呢？
    總而言之，木頭老師現在是木頭老師了，也就是說，她也明白了教師這個職業的無限潛力。
    但是木頭老師還是太年輕，沒有明白即使是教師發飆也是要有針對性和時間性的，所以才會在我們照相留念這麼重要的時刻爆發。我本來對於照相這樣的事情看的也不是很重，但是高三畢業的時候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沒有拍到畢業照。從那個時候別人看我的眼神中好像都多了一些陌生人的感覺，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所以期望這次可以留下美好。沒想到的是木頭老師關鍵時候的拿捏不住讓我的美好在一瞬間化成了沒好。
    木頭老師在精心破壞了我的美好之後明顯感覺不錯，在一旁笑的滿臉肉顫。公仆對這位似乎不是很感冒，對我說：你看她會是我們的班主任嗎？
    我說：不知道。
    公仆說：希望不是，我覺得應該是教官。
    我立刻在心裏否定了這個答案，我不想看見幾年下來我們都退化到隻會活蹦亂跳的祖先狀態。
    我說：你別想了，不可能的。
    公仆說：那你希望是誰？
    我說：我希望沒有，不過顯然不可能。最起碼不要是這兩個女人。
    但現在校長不是這樣想的。
    校長召集全體說：以後你們的班主任就是可木老師，鄒教官是你們的指導員。
    我立刻就有了一種村民們“被選舉”的感覺。
    這就好像給一百多號犯人配備了手銬腳鐐之後再給上麵通電，不要說反抗，動一下都會讓你麻痹！
    我對公仆說：你看，生活到處都充滿著暴力。
    公仆說：在哪裏？
    我說：哪裏都有，不過是暴力的方式不同而已。大多數人都用肢體暴力，這些人被叫做恐怖分子；還有一部分人用思想暴力，這些人被叫做意淫者；剩下一點人就像校長這樣同時用肢體、思想和嘴暴力，他們是掌權者。
    晚上12點的時候，我坐在床上聽別人從每個地方傳來的呼嚕、磨牙和夢話聲睡不著。這裏的天氣還是和剛來的時候一樣熱，沒有絲毫要平靜下來的預兆。我走到窗前點起一支煙，不是為了睡不著，而是因為不知道哪位同仁睡覺前沒有洗腳。
    煙抽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從到這裏開始除了給家人報平安之外就沒有和其他人聯係。那些和我一起上高三然後被我目送去大學的和那些被我目迎到我身邊和我一起上高三的人們都在幹什麼？也許也是輾轉反側然後起來在窗前抽支煙。
    不過我覺得他們比我活得好，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女人身上輾轉反側然後起來在窗前抽煙。我希望他們好，就像我也希望自己比他們好一樣。我把他們和我放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不同的是我以為他們都是徒步，而我騎著自行車。槍響的時候，他們都跑了，我的自行車鏈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