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做陶土？”
    “算是吧，不過我最擅長的還是黏土，嗯！”
    頭發幾乎全部掉光的老人，欣慰地笑了笑，這一笑也暴露了他滿嘴快要掉光了的牙。就在迪達拉愣愣地看著他這個詭異的笑容時，老人用他那抽抽巴巴的手在迪達拉肩上按了按：“好，小夥子，那就交給你了。”
    迪達拉一開始真的沒明白“交給你了”是什麼意思。
    直到那老頭慢悠悠地拿起桌子上的行李，扛在肩上，走進了那一望無際的戈壁裏，留下的是滿臉錯愕的迪達拉，還有這個小小的店鋪。
    整整三天過去，迪達拉才弄清自己的處境。
    黑紅色的太陽升起，落下，輪到慘白色的月亮升起，之後也落下，便是完整的一天一夜。而這裏的一天一夜，從感覺上來講，似乎比塵世穢土長得多了，奇怪的是感覺不到饑餓，也不覺得渴，在月亮升起的時候，不妨按照原來的習慣，躺下睡上一覺，但不睡也不覺得困。
    這店鋪，其實是個小小的茶攤，分為前後兩部分，前麵隻有頭頂的涼棚，下麵擺著五張桌子，十幾把椅子，都破破爛爛。每個桌上都有陶土做的茶壺，和幾個茶杯；後麵則是半間堪堪能容兩人住的屋子，有牆，和前麵的攤位相連，半封閉，牆角擺著一張灰撲撲的床，鋪著幹草，旁邊是兩個打清水用的桶，一條扁擔，一堆做陶土用的模具。當然了，迪達拉在收拾屋子的時候很快發現，裝茶葉的袋子就掛在臥室的房梁上。
    茶攤後麵不遠處，就有一口井，泡茶的水就在這裏取，然後倒進外麵鐵架子上的陶罐裏，點火燒水即可。為了燒水還要有木柴，迪達拉在附近探索了一陣，發現朝西北方向走上小半天，有一片胡楊林，那些樹老的老、死的死，枯枝斷木剛好可以用來燒火，於是撿了一大捆回來，估計以前那個老頭也是這麼幹的。最便利的是，茶攤所在的這一片地，土質很好，砂粒、粉砂和粘土都有，稍加調配、燒製，就能變成陶土。
    不管迪達拉願不願意，他都已經是這個小店鋪的老板了。
    冥界淨土，是自己所不能想象的荒涼和闊大。眼前這一望無際的戈壁，與整個地下世界比起來，隻不過是一粒沙與整片沙漠的關係。每隔一兩天，就會被疲憊的旅人，路經這裏，要上一杯茶。他們穿著和迪達拉一樣灰撲撲的短衣長褲，有些會紮著褲腿，帶著鬥笠，還有人帶著沉重的鐐銬，走在戈壁灘上，很遠就能聽見嘩啦啦的碎響。最多的情況是隻有一個客人，偶爾會有兩個一同來的，表情都很平靜，有些還朝迪達拉笑笑，迪達拉便也朝他們笑笑。聊天時會知道，他們是在某個地方從事某項工作的，都是些簡單而粗重的工作，這次穿越戈壁是因為有調動，或者為了完成生前的某些執念，至於是什麼執念，迪達拉問了別人也不會說，所以後來也就不問了。
    平靜、單調的生活，有著灰色的祥和，讓人不知不覺中，消磨掉全部的熱情和意誌，變得釋然而輕鬆。原來真的不存在什麼地獄，犯了罪行的人，隻是一直在循環往複的簡單勞動中進行苦修，直到靈魂在寧靜中變得清澈。生命在永恒的死亡中顯得無比渺小可悲，塵世間的善與惡，到了這裏，也不過是勞動之餘的談資，曾經的恩恩怨怨，現今看來，還不如茫茫沙海中的一杯暖茶，什麼也算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