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準備好了！”
    “花火…拜托了。”
    這段簡短的對話不是發生在現在，而已經是昨夜的事情了。
    天光慘白，慘白中帶著淡灰，像石灰未幹的顏色，山中夜霧未消，直接變成了晨霧，抬眼去一片蒼茫。崎嶇的山路上，人們的身影隱沒在霧裏，時隱時現，位於隊尾的人時常看不到隊首。
    一色的白。
    白色的長衣，白色的鞋襪，白色的雙瞳。
    像在舉行某種古老而神聖的儀式，更像是受迫害的異教徒在悄悄地祭祀自己的神明——所有人的兜帽都將臉遮得嚴嚴實實，頭虔誠地低下去，看到的隻是腳下的路和前麵人的腳後跟。
    而這個姿勢是雛田所熟悉的。
    低著頭，跟在父親的後麵匆匆疾行，另一隻手拉著花火，手心因被冷汗沁透而變得冰涼。
    她的心情自然和別人都不相同。
    因為今天，這個神聖而帶些隱秘性質的儀式，就是為她而舉行的。
    山路，漸漸隱沒在更濃的霧氣裏，原本向上的路忽然急轉直下，隱約能夠看到，就在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岔道口。
    一部分人停下了腳步，另一部分人在一個佝僂的身影帶領下繼續前行。
    因為目的地是日向家族女性的宗祠，男子無論身份如何尊貴，都不得繼續向前一步。
    雛田的腳步滯了一下，直到自己的另一隻手被婆婆皺巴巴的手抓住，才全身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她感覺得到，花火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好像是讓自己安心。
    雛田隻能盡量不被人察覺地輕輕點頭。
    迫近的是不可逃離的命運，還是僥幸得脫的偶然呢……
    ……
    “小櫻…你在說什麼啊……”
    “我在說，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我終於明白了。”
    鳴人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大雪之中，一個溫軟的身體，就這麼靠了上來…熟悉的發香和溫暖的發色，一時竟有些刺眼……
    “我一直，一直在依賴你，隻是哭泣，從來不會想著真正為你，為佐助做些什麼…而現在我終於明白，佐助隻會傷害我，同時也傷害了一直在追尋著他的你，”小櫻的聲音愈發輕柔，“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選擇你。”
    鳴人整個人都震了一下。
    “小櫻……”
    “嗯。”
    “我討厭欺騙自己的人。”
    “……”
    將懷中人推出去的一瞬，目瞪口呆的不僅僅是自己和小櫻身後的人，更是自己本身。
    我…我這是……
    風雪中，柔和的粉色被雪花侵蝕，舞在風中的發絲驚心動魄地顫抖了幾下，終究停住。
    小櫻轉身離開。
    雪落無聲。鳴人看著她和佐井的身影在風雪中模糊，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
    沒有光亮。
    這是雛田的第一感覺。
    長年沒有生命造訪的深山穀底，天然石洞中的最後一層洞天。洞口蒙了一層薄薄的霜，再往裏走，淡淡的寒氣從岩壁裏透出來，隔著白衣，滲入自己本已冰涼的血脈中，和某種沉睡在體內的遠古記憶，暗暗相合。
    女人們還在往前走。
    昏暗的光線中，雛田看到，石窟漸漸變得闊大起來，隨著地勢的走高，流水將石地侵蝕成了天然的階梯…下意識地感覺到，身後人們的腳步開始變慢，想回頭看看，卻被一種無形的力壓抑得抬不起頭來。
    “上前去吧，你。”
    婆婆的聲音就從前麵傳來，在雛田耳中卻顯得很渺遠。
    雛田點頭。
    計劃從這裏開始。
    所有的人，拜伏下去，頭低得什麼都看不見，與其說是虔誠，不如說是畏懼，仿佛多看一眼，都會驚擾祖先的靈魂。
    然而雛田的眼睛卻睜得很大。
    她必須看清每一個細節，盡全力看清每個人的每一個動作。
    終於，婆婆也上前一步，在離著前方的石壇極近的地方拜伏下去。
    就是現在！
    麵前不遠處的石壇，被人為地鑿出了一個精巧的窠，而在那窠中，靜靜沉眠著一個通體雪白的罐子，即便曆經了漫長的歲月，那出塵的白，還是未受一絲一毫的汙染，它的沉默，自是一種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