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1）
    南郡中學開學日。
    我站在麥輕身後無聊地打量人群，高一的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講話。教導主任在人群裏走來走去，他是一個五十左右的大叔。
    “喂，你！把項鏈摘下來！”
    “裙子挽這麼短幹什麼？放下來！”
    是檢查學生儀表的麼？我看了看前麵帶了不知道多少首飾的麥輕，拍了拍她的肩。“誒，麥輕，你打算怎麼辦？開學第一天誒。”麥輕不在乎地一甩頭，“怕什麼，他腦子壞了才會批評我。”
    …我忘了麥輕有特殊待遇。
    我看了看手上和身上，沒有什麼首飾。我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訓導主任對隊伍前麵一個男生吼，“帶什麼帽子，你給我取下來！”我抬頭，是昨天那個男生。
    訓導主任讓他取下帽子，他僵持了兩分鍾。校長已宣布解散，人群開始湧動，我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喂，櫻木，你還不打算走？等著被訓導主任罵啊？”麥輕用手肘捅了捅我，我這才想起我也帶了帽子。我低下頭，拉著麥輕想要趁人群跑走。
    “你，那個女生，站住。”
    訓導主任站在我麵前，我暗自叫倒黴。他視而不見我邊上花枝招展的麥輕，一個勁地數落我。“快點把帽子取下來！真是的，一點都不自重。”
    那個男生轉過頭，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人。我急急地推開阻攔的人群，訓導主任扯下我的帽子。
    林宜樸跑過去，不顧忌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他轉過臉迎上我的目光。
    忽如而來的安靜。
    是他。
    （2）
    我看著他，想要張口說話。他卻轉過身，淡淡地對林宜樸說，“我們走吧。”
    我站在原地，麥輕拉了拉我的衣袖，“別哭，阿櫻別哭。”
    相對我，她顯得更加鎮靜，但是她幫我抹淚的手指卻一直在顫抖。“…居然是他…他…在這裏。”
    “恩，是他。”端木在我身後，語氣平緩。我無力轉頭，但我也清楚他的表情是怎樣的訝異。“我隻知道他還活著，但我沒想到他會在南郡。櫻，對不起。”
    我含淚笑，我又能說什麼。
    “回教室吧，櫻，你在236班，麥輕在239班。”端木看了看表，又說，“我在229班，有事來找我。”
    “我知道了。”麥輕轉向我，“阿櫻，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
    我笑著向他們擺擺手。
    他們無奈地轉過身。
    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已經超過十年，彼此之間透明沒有秘密。每當提及他的時候，我就會潰不成軍。蘇櫻木也好，東方櫻也罷，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我自己。每到這個時候，麥輕和端木都不再叫我的全名。隻有櫻才是我，其他的統統都不是我。
    打鈴了。
    我往236班走去。
    （3）
    236班的教室已坐滿了人。
    老師轉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的我，說，“你是新來的同學吧？怎麼遲到了？”沒等我回答老師又說，“你向全班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走上講台，看見林宜樸在對我笑。我這才想起，她說過她是236班的。我張口，嘴唇有些發幹，“我是蘇櫻木。”
    “蘇櫻木是嗎？”老師笑了下又說，“那麼蘇同學就坐…恩，江城後麵好了，那個空位。”
    我一怔。
    是，他是叫江城的。江山的山，城池的城。不過離開兩年，我居然都忘了他的名字。
    我走下講台，慢慢地往江城身後的空位走。他一直低著頭，在抽屜裏尋找什麼的樣子，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已經走到他身後。我放下書包，他的後背挺直僵硬，他站起身抽出抽屜裏整理好了的書包，坐到了林宜樸前麵的那個空位。我埋下頭，再也聽不到其他。
    （4）
    我還記得第一次遇見江城是在四年前。
    那一天剛好是3D第一次正式開場，我、端木和麥輕緊張得滿手是汗。好在後來獲勝，在旁人的眼裏，我們贏得輕鬆至極。
    “東方櫻。”
    我轉過頭，男生從會場裏跑出來。他的臉棱角分明，冷峻的模樣。
    好像是剛剛圍觀的人群之一呢，他穿著練習服，上麵繡著“R•X”。
    “恩…你好。”我眯著眼睛看著那兩個小小的字母。“是…日向麼？”
    他點頭，牽起嘴角，一些些柔軟的感覺。“我是日向承江。”我點頭，又說，“就是這屆指明要挑戰3D的日向承江麼？你很勇敢。”
    “你很驕傲。”日向承江沒有理會我的挑釁，倒是我愣了一下。“這屆比賽你不打算參加？”
    我一怔，“…你消息還挺靈通嘛。”我停了一下又說，“這屆比賽，我和端木都不打算參加。”
    他輕輕皺眉。
    “沒有你的比賽也不再有意義。”
    我笑，“別那麼說，我不會打架。”
    日向承江又開口，“這是戰爭。”
    我錯愕。
    “恩，我知道。”
    於是他轉過身，向黑夜深處走去。
    月光化做利刃，砸了他一身。
    他仿佛刀槍不入。
    （5）
    放學的時候蘇櫻離跑來找我，她高昂著下巴，很不情願的樣子。“櫻離，你怎麼來了。”
    她斜眼看著我，“那個3D什麼的，麥輕？她要你晚上7點去會場。她有事先走了。”
    我笑，蘇櫻離和麥輕一向不合拍，所以蘇櫻離才會這麼不情願。
    這還要從顧齊說起。
    暑假時我回到沙城，找到了街角那家菱美蛋糕店作兼職店員，早上8點到下午5點，周末可以休假。
    那次蘇櫻離和麥輕一起來找我，正好碰到顧齊抱著蛋糕要出門送外賣。結果是，這兩個叱吒風雲的女子，毀了一個蛋糕，掉進一個旋渦。為了顧齊，柔情似水。
    “姐…蘇櫻木！”我回過神，蘇櫻離依舊板著臉，“我走了。”
    她轉過身帶過一張桌子，因為撞到腿所以向前傾倒，整個身子因為失重快要倒在地上。我矛盾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伸手拉她。
    他轉過身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拉，然後托住了她的肩。
    動作幹淨利落，就像四年前的他用一個過肩摔把麥輕摔下台時一樣。向前一步，鉗住手臂，用力往後，鬆手。
    江城，或者日向承江。
    江城放開扶住蘇櫻離的手，淡淡地說了一句。“小心。”
    蘇櫻離轉過臉，頭也不回地走了。江城撿起散落的本子，放在了前麵的桌上。我愣在原地，滿臉不可置信。蘇櫻離居然會臉紅，還真是世界奇觀。如果剛才林宜樸在這，又會怎麼樣呢。
    我忽然傻笑起來。
    （6）
    走出南郡時手機響了，是麥輕。我接通電話，她在電話那邊咋咋呼呼。
    “喂！蘇櫻木，那個丫頭有沒有來找你？”這句話伴隨著一句“哼”，我想笑。
    “不僅來找我了，而且…咳咳，重現了四年前那精彩的瞬間哦。”我把剛才的事告訴麥輕，麥輕在那邊好像快炸了。“我拜托你東方櫻！不要跟我提日向承江那混蛋！我不認識他！永、遠、不、要、跟、我、提！”
    “好好好。”我忍著笑，又說。“那我先去菱美看看，7點…我會來。”
    我掛了電話。
    那屆比賽，日向承江以一個漂亮的過肩摔結束了比賽。3D第二輕位居第二，反應了她的姓。那以後有段時間沙城一直在傳，說是日向承江可以一舉端了3D。東方櫻從不出手，端木更是身手一般。那段時間，3D在場裏都抬不起頭。而麥輕雖然從不把傷放在眼裏，但那屆比賽後她還是背痛了兩天。而且此後隻要提起[日向承江]和那屆比賽，她就咬牙切齒。那屆比賽對她而言，是個恥辱。
    不過後來，日向承江卻沒有再作別的舉動，3D也逐漸回歸軌道。而曾經指明挑戰3D的日向承江，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銷聲匿跡了。
    （7）
    我獨自走向街角的菱美。
    街角的蛋糕店顯得異常冷清，竟沒有人來。這裏生意不是很好的麼。以前我在這作兼職的時候，顧客經常多到我要拖到6點半才能下班。
    我走進店裏，店內一片狼藉。凳子桌子倒了一地，蛋糕糊在地上黏黏糊糊的。
    顧齊在櫃台後低著頭，我看不到他的臉。
    “顧齊，店裏怎麼了，一個人也沒有，今天好像不是周末。”我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地上的東西，顧齊在櫃台後動了動。“被搶劫了？還是我走了就沒人願意來了？哈哈。”我吐了吐舌頭，顧齊抬起頭。
    “櫻木，是你…”
    他一臉倦怠，渾身散發著酒氣。顧齊對著我傻笑，眼角彎彎，美好如昔。
    我走到櫃台後，看見櫃台內歪歪斜斜擺滿了啤酒瓶，顧齊還穿著幾日前我看見他時那件襯衫。“顧齊，你怎麼了？你到底喝了多少？”
    他微笑著不說話，又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座位上。我探了探他的額頭，燒得厲害。
    “顧齊，你在發燒，不要再喝了。”我擋住他去拿啤酒瓶的手，拿出手機撥打他家的電話，沒有人，我這才想起顧齊是一個人住。我剛掛了電話，麥輕的電話就撥了過來。
    “蘇櫻木你在哪？已經要開場了。”她有些急，那邊很吵。我看了眼不省人事的顧齊，又支支吾吾。“麥輕…我能不能不來…”“你怎麼可以不來！你是裁決！”麥輕提高了音量，電話那邊的吵聲成了小聲的議論。“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你現在在幹什麼？”
    “我…有你們在不就行了，顧…我朋友喝醉了，我要照顧他。”我哽下顧齊兩個字，否則麥輕會瘋掉。
    “算算算，我懶得跟你講。”麥輕似乎跟邊上的人講了句什麼，又說，“端木要跟你說。”
    我趕忙掛了電話。
    端木太謹慎，我怕他聽出破綻。
    我轉過頭，顧齊倒在一邊不省人事，我想起他還在發燒，趕忙扶起他出了店，把店門鎖好後攔了一輛出租車。
    一路上，顧齊一直在喃喃。
    （8）
    顧齊的家裏很淩亂，看上去他有三四天沒回過家了。我將顧齊扶到房間裏，按開了燈。
    他還在發燒。
    我轉過身四處尋找放藥的櫃子，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來，我不耐煩地接了電話，“喂？”
    “蘇櫻木，你現在在哪裏。”居然是端木，我後悔莫及。“我…我在朋友家裏。”“哪個朋友家裏？是誰喝醉了？”他的聲音異常冷靜，越是這樣我就越不安。
    “我在……”“櫻…”顧齊忽然吼出一個字，我心跳停了半拍，知道我完了。果然，電話那邊端木停了一秒，又說，“…男生？”
    危險一觸即發。
    我匆忙取下電板，如果讓端木和麥輕知道我在顧齊家，我會被分屍。
    我扶起倒在地上的顧齊，將他放在了床上，然後伸出手想探探他額頭，顧齊卻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站在床邊掙紮不下。
    他看著我，我忽然有些害怕。
    那種溫柔，和麥輕每次注視顧齊時的溫柔，是一樣的。
    -致命的溫柔。
    “櫻……”
    他的眸迷亂而含情，但我知他口中的櫻不該是我。
    我竭力想掙脫，他的手鬆了鬆。
    我鬆了口氣剛想走開，顧齊便猛地把我拉入了懷中，他翻過身，把我壓在了床上。我掙紮，按滅了燈。
    黑暗裏呼吸聲清晰而可怕，顧齊的力氣大得驚人，可能是喝醉酒的緣故。他發著高燒，卻沒有給我掙脫的機會。顧齊慢慢地靠近我的脖頸，他的聲音沙啞地厲害。“櫻……”
    “顧齊，你喝醉了！”我想將他推開，卻又無濟於事。“你還發著高燒，顧齊，我是蘇櫻木，蘇、櫻、木！你不要做傻事……”
    他沒有理會我，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他鉗住我的雙手，我再也無法動彈。
    “顧齊……”
    他開始撕扯我的衣服，像發狂的野獸，我閉上眼，隻聽得見他喃喃“櫻”的聲音。
    櫻，櫻，你不該是我，也不能是我。你怎讓他念到這地步，會錯把我當作你！
    “櫻…我喜歡你……”
    顧齊猛地按住我的肩，死死地咬住了我的唇，那麼瘋狂而細致，瘋狂的溫情。
    我放棄了反抗。
    忽然傳來巨大的聲響，我睜開眼，這感覺一雙手推開了顧齊，那雙手拉著我，將我帶出了那個深淵。
    誰？是誰？
    是誰來拯救我。
    光亮重新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