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叫他意外的是，金殿門口，有一個影子在等待他，那人較之前些日子消瘦了許多，顯見得是大病初愈的樣子，鬢角也深了些，但是精神好了，人看起來便不那麼脫型。隻是，即便是在這樣的清淨道家聖地待了許久，他身上乖戾的感覺卻沒有減少一分，如同此時他麵上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的笑容。
    “你怎麼出來了？”掌門人雖無怪罪的意思，但經過這一夜，必然是心緒不佳，乍然見到這人，也未必高興，如此不冷不熱的一句話出口，莫欽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我嘛……”男人笑得古怪，細細觀察著莫欽麵上的神色變化，似乎是在享受著眼前這個人的心境之糾結，然而又在他忍無可忍之前繼續開口，“聽聞今夜掌門人出師不利，還叫人搶走了應有的風頭，我自然是來給您出謀劃策的啊。”
    莫欽雖然出手救他回來，也隻是為了手上有一個也許在危急時刻能夠威脅到雨嘯堂和秦問弦的把柄，更好一點，或許這個人能夠與自己有著共同的利益，必要之時相互利用一把。若是說到這人會真心幫助自己和武當派，則是萬萬不信，也萬萬不可能的事情。故而此時聽他這樣說，也不過一笑了之，深知此人心機頗深，又不知道在打著什麼樣的算盤，此刻武當山上上下下已經是亂成一團，實在不必再添一重不定因素了。
    青衣道人微微一笑，不欲再與他多言，轉身就要離去。然而那人卻不慌不忙地開口道：“莫掌門，我聽說，方才青宇、白夜二位護法到了？”
    莫欽腳下微微一頓：“你倒是知道得挺多。”
    “嗬……不敢當。既然莫掌門知道得比我清楚，也就該曉得，白夜那一套‘雙鴻’劍法，在她自己手上可舞不出那般天女散花的意境。”他雖然與白夜之間從沒有什麼過多的交情，那個沉穩內斂的女人向來不大願意與別人交往，但是四大護法的武功，他當年在其位，卻是不得不全都了然於胸的。他們獨門武學的精妙之處與個人的疏漏和不足，他都一一記在心裏。而白夜其實是四大護法中武功最弱的一位，但“雙鴻”劍法飄渺靈動，使出來也很是揮灑漂亮，讓人見過一次便很難忘懷。隻可惜，當年的他暗暗惋惜了多次，白夜還未得到真正的精髓，雖然他也說不出究竟缺失在何處，隻是看起來終歸有些不足。
    而今夜的那一襲白衣……確實已經到了極致。
    古語佛經《維摩詰經》裏說，佛祖說法，蓮花盛放，漂浮在清澈的河流上，諸多菩薩仙人前來朝拜，聆聽佛語。講到精彩絕倫之處，天女散花，自九天之上繽紛而下，宛若佛光普照世人。
    這樣的境界，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而在他的記憶之中，能做到的人唯有……
    所以，那一定不是白夜本人！
    青衣道人定定然轉身過來，握劍的手略微有些僵硬，毓靈劍在掌中都有幾分幹澀，就像是這一刹那心中似有被鈍器擊中的感覺。他卻硬生生將心中的不快壓了下去，眼神淡然看著對麵帶著幾分挑釁的男人，道：“繞了這麼久的彎，你究竟想說什麼？”
    “莫掌門是聰明人。”男子負手走下台階，笑道，“既然古清顏已經到了武當山，掌門還有什麼可擔憂的？此時更該化劣勢為優勢才行。秦、顏二人雖然武學造詣都獨步天下，不管是哪一個，我們都沒有必勝的把握。可是，他二人偏偏都多疑敏感，從來不會完全信任別人。二人同時坐鎮，掌門何不選擇智取？”
    莫欽眼神閃爍了一下。
    這話，竟然像是選擇站到了武當山這一方來。畢竟他目前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以他目前的狀況，單打獨鬥自然不是什麼好辦法，而且這麼多年了，江湖人盡皆知，他從未贏過那個比他還小上幾歲的雨嘯堂主。
    至於他的提議……的確，天下皆知，雨嘯堂的秦堂主和顏姑娘，是中原武林的執牛耳者，二人如影隨形，幾乎已經統一了中原的大小門派，金戈鐵馬，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讓天下武林人士都隻能仰望。這兩個人，雖然猶尚年輕，卻早已經是江湖中的一個神話。
    攜手而進，並轡而行，共同浴血。那是怎樣令人羨慕的光芒。
    隻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兩個人，在私下裏，並不是像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的相互信任，毫無距離。這樣兩個驕傲而有鋒芒的人，在遇見彼此之前都已經經曆了太多事，怎麼可能不在各自的心中保有秘密呢？而如今，當他們在慢慢靠近的時候，能夠真正傷害到他們的，隻怕不會是刀兵，反倒也正是發現了對方對自己的不信任和刻意隱藏著的秘密吧……
    但是，這一些，心知肚明，卻不能讓眼前的這個男子覺得是他提醒了自己。
    年輕的掌門人沉著而不動聲色：“自從昆侖山一戰之後，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恐怕已經是牢不可破了。想用離間計，想必不行啊。”
    “多年之前，有個小男孩流落江南，最後在揚州城外被一位武功卓絕的前輩高人救起，還帶回家收為徒弟……”男子挑眉，沒有再接著說下去，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像是捉住了對方一個多麼大的把柄。
    青色的影子倏然一動，毓靈劍已經抵在了那人的喉嚨上。
    莫欽眼中驟然爆發出的憤怒讓那人暗暗心驚：沒想到，那段時間，那個女子，對莫欽來說的意義，居然比他之前揣測的還要驚人！
    當然，他早已經是有備而來，又怎麼會被莫欽此時的憤怒嚇住？
    “莫掌門，你猜，若是秦問弦知道了這整個故事，會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