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門劍法，白夜使出來的時候，沉穩有餘，劍招之中最為精妙的靈動變幻卻總還有幾分凝滯，這不是修煉的時候不夠長，更不是她沒能用心鑽研，而是受製於內功心法的門派，太過於講究套路和穩定。而白夜自身又是內斂穩重的性子，原也和這招式之中劍走偏鋒的意思不大相合。當然，憑著她的內力和多年的技巧，這一門雙鴻劍法也幾乎是武林一絕，而在巾幗之中更是獨步許多年。
    反觀今日，那個白色的身影，竟然突破了從前微微的阻滯，揮灑自如，變幻莫測，光影之間的速度愈加快了，而且敵愈強則強，逢著四五個人一起向著她圍攻上去的時候，那身影幾乎不是一分為二，而是二分為四，或者更多！女子白色的麵紗後麵，眼神冷冽如同一泓泉水。一瞬間，甚至連莫欽都有些眼花繚亂。當日白夜身上所受的傷可很是不輕，難道這麼短的時日之內不但恢複過來，功力還有了這樣靈犀的長進？實在是令人費解了。除非……
    那一襲白衣勝雪，劍法施展開來，果然如同招式的名字，就像是看見了翱翔在天地之間的飛鴻，張揚而又孤傲，無人能夠掖其鋒芒。及腰的長發如瀑，發間一點晶瑩的亮光卻在她空翻的刹那間攫住了武當派掌門人的眼睛——顯然，她是已經刻意將它往發髻中藏了，可是，天下名器秋水簪，向來是遇到一點點光就會十分璀璨，何況是山野中的皎潔月色。而他，對這一枚長簪，又是熟悉得無以複加……
    果然啊，有他的地方，她就會出現，這才無愧於這一對江湖神話。隻是，為何他的心中，隱約有幾分酸澀，而不是從長安到這裏，以為自己早已習慣，而本該有的寧靜無波呢？
    年輕俊秀的掌門人，在一片的混戰之中，居然微微得有些走神，眼神似乎落在那個飄逸的身影上，又好像並不是，嘴角掛著一抹有些自嘲的笑容，又透出幾分虛幻的冷意，全然沒有在意此時的緊急狀況——因為雨嘯堂人馬數量占了上風，武當又有人被偷襲在先，長安的兩位護法又意外出現，秦問弦那一方的士氣顯然一下子就高漲了許多，武當的子弟們便漸漸支撐不住了，開始露出了頹勢。
    “快，向著山門那邊撤退！大家不要慌亂！”直到這樣的喊聲，讓莫欽瞬時清醒過來！
    他立即看向聲音的來源，果不其然，邢起瑛手執宣意劍，指揮掩護著手下的子弟們，逐漸開始撤離。而那些弟子們，此時幾乎沒有人還在注意著掌門人的存在，因為他隻是默默立在一邊，似乎對眼前弟子們的死活和教派的存亡都渾不在意。而危急時刻，那個出來維護秩序、挽救他們生命的人，自然就會擁有非同一般的威信！站在邢起瑛身側的人，是萬俟蘭馨，眉目堅毅，手中的拂塵，不僅在護著那些武功平平的弟子們，更是在護著重傷初愈的邢起瑛！
    莫欽忽而笑出聲來——那個人，覬覦他的位子已經很久了，他從來就很明白，他亦很優秀，會在這樣的危難關頭挺身而出，絲毫不讓人意外。隻是，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竟然不知不覺地連那個親手救下來的少女，也一並失去了？
    還是說，其實，他的生命裏，就是一直在不斷地失去，然後方才意識到這些人對於自己的珍貴？
    掌門人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跟隨著手下的人馬，在最後掩護著離開，向山門的方向走去。秦問弦並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負手看著那些道士們漸漸走遠，眼中殊無笑意，仿佛還帶著一些諷刺。
    那一襲白衣飄然走近，雖然劍下倒下了很多人，她自己的身上卻沒有站上哪怕一滴血跡，依舊是如同仙子一樣的出塵氣度。
    “我看見那些埋伏了。”
    女子清冷的話音未落，前方的山穀中已經響起了連弩一發十矢的破空之聲，隨即便是箭簇入肉的聲音和很多人的慘叫。
    那些已經大半帶傷的武當山子弟們，又在路途中遇到這樣的偷襲，幾乎已經沒有還手之力，隻能匆匆逃離。邢起瑛不顧自己剛剛好起來的身體，勉力替子弟們擋開四麵八方飛來的箭矢，護著周圍的人盡快離開。埋伏在那兒的人馬顯然也是早就得到了命令，也並沒有再出去追趕。
    窮寇莫追。從來都是這樣的道理。
    隻不過，好像沒有什麼人在意，最後那一襲青衣宛若鬼魅，飄然從林間離去，身法空靈，向著山頂燈火輝煌的殿宇而去。
    “敢問公主，為什麼不出手幫我們？”莫欽沒有回頭，卻知道那個人就在身後。他能感覺到，一個似有若無的呼吸，就漂浮在不遠處——這個人，已經修煉到了幾乎能夠在中原頂尖高手身側泯滅自己存在感的境界了！真是可怕啊……
    玄宸從他身後一躍而出，銀色的長發似乎渲染了整個夜晚的月光，輕飄飄踩在一片手掌大的草葉上，明亮的眸中冷光泠泠：“你當我沒有幫你？若非我發出那幾發暗器，你以為古清顏會輕易現身？若是她帶著青宇在混戰之中發起偷襲，別說邢起瑛之流，便是你，隻怕也難逃一死！”
    那個女子的名字落進耳中宛如驚雷，從別人的口中聽說，才讓莫欽覺得今晚的事情是真實的。極少見她穿堇色以外的顏色，似乎是一件無法想見的事情。白衣的她，不熟悉的美讓他幾乎窒息。
    “那麼，”掌門人的腳步沒有停，繼續掠過灌木和鬆柏，向著金殿筆直而去，“還請公主日後再助一臂之力，在下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