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你收到皇上遇刺的消息了吧？這次我真沒想到，他們居然這麼快就動手了。”清晨，秦問弦疲倦地從書案上的卷宗裏聞聲抬起頭來，握一握剛剛走進來的女子的手，歎息般說道。
    古清顏點點頭，卻顯然對皇帝遇刺並未太在意：“此事與我們並無什麼關係。畢竟刺客沒有得手，皇帝也沒有出事，皇貴妃受傷最多加劇顧揚與皇帝之間的矛盾。而如今那女刺客也未曾落網，朝廷連是什麼人做的都不知道。”
    雨嘯堂主忽然有些不勝其煩的樣子，拿起茶盞一氣喝下大半，又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
    “是你派人做的？”看見他如此的神色，一個猜測浮起在女子腦海中。可是，落劍壇昨日並沒有殺手被派出啊……
    “不是。”秦問弦否認，神色卻微妙，“我不知道是誰。可是，姚慎之已經被任命調查此事，方才他派人知會我說，刺客在與他們交手的過程中，佩劍被打落，那是一柄青鋼淬火寶劍，劍柄上刻了三個字，你可知道是什麼字？”
    “青鋼劍？”雨嘯堂的女領主若有所思。淬火工藝複雜繁難，可不是一般的劍能夠使用的，而青鋼的材質要鑄成寶劍更是難上加難，能夠孤身殺入大內禁宮的人又必定是武藝出眾，這樣想來……“莫非是……”
    “沒錯，刻著的就是‘落劍壇’三字。”男子證實了她的猜想，“而且，正是我們刻成篆書螺旋型的樣子。”
    “不可能！昨日落劍壇根本無人出入！”若是這樣說來，她這個落劍壇主就第一個脫不了幹係！而事實上，她能夠保證那人不是她手下的殺手，可是，落劍壇之人的武器上都有那同樣的三個字，難以模仿。但是，落劍壇的殺手，向來是除了暗器之外，除非毀壞，必定將武器帶回來！根本不可能有一柄完好無損的劍流落在外！
    可是，哪怕在整個中原武林，能夠孤身一人不被大內嚴密的守衛發現而突入絳雲台的女劍客，也不會超過十個……
    “記得絳雲台麼？”秦問弦語氣柔和起來，似乎在安撫她有些含嗔帶怒的情緒，“那座漢白玉的高台。”
    “便是除夕那晚我們去的那個地方？”瞬間便反應過來，腦海裏首先出現的竟然不是那些精美的雕塑和開闊的風景，而是那一夜自己睡著以後身邊這人溫暖堅定的懷抱。臉上一時有些發燒，她依舊淡淡道，“那你也沒有理由懷疑是我派人做的這件事。”
    秦問弦拉著她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扇，清晨的風帶著夜的涼爽，迎來了晨露的清芬，讓人心神安定下來：“別急，我自然知道不是你。我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了我們。擁有落劍壇名劍的人，除了我們長安總堂，還有一個地方……”
    “淩唯？”被身邊的男子幾句話點破，古清顏覺得思緒一下子變得清晰，“我想起來了，梁豐走的時候，帶走了樹柄壇中的寶劍。看來，他們人還未到，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給我們製造麻煩了。”
    遞上一卷文書，秦問弦道：“你看看這個。”
    是瀾韻的筆跡，語言很簡練，也很切中要害。這幾日，已經有為數不少的探子和奸細扮作普通民眾混入了長安城，甚至敢於藏身在總堂的附近，日夜監視著這裏的動靜。淩唯顯然明白自己這些動作不可能瞞過雨嘯堂之中嚴密的情報網絡，可是依舊這樣做了。
    “既然我們的人都跟蹤著這些人，那麼，也該是適當收一收網的時候了，正好也要給淩唯一個警示。”放下文書，古清顏有了想法。步步退讓並沒有什麼好處，哪怕要韜光養晦，也不必處處示弱。情報是軍機的生命，豈能在這個上麵無視金陵的挑釁？
    “嗬……且由得他們去。”雨嘯堂主這次遞給她的是一張薛濤箋，淡雅的顏色，邊角還有細細勾勒出來的翠竹圖案，“我們也偷個閑，彈琴弄簫，這才是人生樂事！”
    那張花箋拿在手中有一股草木芬芳的氣味，似有若無地縈繞在鼻尖，最右側是“夕陽簫鼓”四個字，筆力強健，籠罩著無言的張狂。往左側依次是按照古譜修複填補完整的十部，字小了一些，似帶著那樣唯美又壯闊的氣息，分別是江樓鍾鼓，月上東山，風回曲水，花影層台，水雲深際，漁歌唱晚，回闌拍岸，橈鳴遠岸，乃歸舟，尾曲。
    “秦堂主啊秦堂主，昨日朱穹打市集上回來，可向我感慨了一大通，說各色青樓舞館，頭牌歌伎，盡在演這《夕陽簫鼓》，道是雨嘯堂主深得古曲之韻，竟以一人之力修複了這曆經千年都無人能補全的名曲，可不是要流芳百世了麼！”眼角眉梢隱隱有一絲戲謔，卻又像是驕傲一般，女子美目流盼，字字道來，忽地聲音低了一些，略略湊近一點，“我還聽說，連在井水邊洗衣的少女，也都愛歌‘風回曲水’與‘花影層台’二部，眼見得堂主不知要成為天下多少少女的春閨夢裏人，您的英姿與才華可是叫人神往不已呢！”
    秦問弦聽她說一句，表情裏的哭笑不得便多一分，待到她終於說完，平日裏麵對各種複雜的武林事務都有得體而不失深意的回答的男子，居然啞口無言，怔了半晌，隻得伸手夾了夾她的鼻子，笑著搖頭歎息。
    “說起來，這修複古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記得我小時候，爹爹也拿著《夕陽簫鼓》的殘譜惋惜過數次，說不得演奏全曲，構煙波浩淼、夕陽西下之全貌，乃是人生一大憾事。怎麼你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做出來了？更何況你每日裏還有這許多事要做。”看來也很是疑惑，堇衣的女子未曾介意他捏自己的鼻子，隻是側頭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發問。
    雨嘯堂主人的自得之色刹那間爬滿了整張臉：“想我好歹也算文武雙全，音律本就是我所擅長，否則如何對得起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