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的一瞬間，冰泓軟劍與暮影簫毫不留情，發揮出巨大的力量，唯一的目的便是置對方於死地，如此殺機迸發的一式，沒有什麼招式，隻是為了斃敵！
    劇烈的聲響，震得漫空皆是雪亮的輝光，周圍的石塊和草葉都瞬間粉碎在流光裏，而那個灰衣人魁梧的身材此時卻輕得如一張宣紙，軟綿綿落了下去，又重重“嘭”一聲摔在了地上。雙掌被直接洞穿，身上倒是看不出什麼傷口，那人的神色卻極其慘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而那一刹那，白衣的男子手中的彎月刺為瀾韻格擋開了漫天帶著淩厲劍氣飛來的碎石塊，招式快如閃電，滴水不漏。此時看清了躺在地上的那人，臉色大變，幾步衝過去，居然雙膝一軟跪在了老人身側，猶疑著伸手握住了他的救命恩人。“父親……”
    “竟然是昆侖子。”秦問弦歎息一聲，滿是悔意。
    在他身側站定的女子將暮影簫收回袖中，聞言怔住，半晌方道：“他怎麼可能接不住我們倆的一招？”
    “為我療傷去毒之時，耗費了他大量內力，昆侖子再是武功高強也畢竟年老，這麼短的時間之內隻怕是難以恢複的。”雨嘯堂主第一次露出這樣愧疚的感情，“若是誤殺了他，隻怕我再難心安。”
    古清顏與他走到老人身邊，單膝跪下，想要伸手把脈，卻被白衣人粗暴地一把推開：“你們給我滾！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你們報仇！”
    女子雖然不悅，但看老人麵如金紙，雙目緊閉，氣息急促，也知道不妙，必然是重重傷到了內腑，剛想開口，藍衣的少女已經走進，緩聲道：“讓顏姐姐把脈，如今也隻有她有可能救昆侖子了。”
    見到王室唯一的嫡係公主如此說，那人也不得不放開父親的手，退開了半步，目光中滿是恨意地看著古清顏將兩根手指搭在老人的腕上。
    自從姐姐瀟妍王後離開，昆侖子獨自隱居，他們父子也是數十年未見。他命令自己所有的手下在整個昆侖山脈中尋找，卻一無所獲。他想過，也許父親是不在了，也許是去了中原。而王室卻有嚴令，不許他們的人私自進去中原王朝的地界，挑起無謂的爭端，因此也一直未能去找。沒想到，這麼多年後第一次相見，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父親，還是在默默地保護著他。
    而那江南第一神醫之女的眉頭卻越鎖越緊，沉默著與雨嘯堂主對視了一眼，眸中是深深的晦澀和無奈。緊接著指尖不知從哪裏變出幾根寸把長的銀針，一揮手全部釘進了老人胸口要穴，輪換著細細轉動，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從其中倒出一顆藥丸喂老人吞下，起了針，將老人的身體放平，女子方才轉身對他說：“過一會兒，應該會醒來。”
    “沒事了？”這下雨嘯堂主倒是意外，他雖不通醫術，卻知道武學內力對人傷害之重，昆侖子再好的底子，古清顏再好的醫術，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地解決吧？
    絕色的女子搖頭，輕咬了下嘴唇，還是說了出來：“五髒六腑都已經震碎，我強行施針灌藥，強心延脈，他也最多能醒來一炷香的時間罷了。”
    “什麼？！”白衣人一把扳過她的肩膀，眼神裏直要噴出怒火來，“是你！是你故意要害死我父親！”
    強忍著沒有還手，古清顏一個側身避開了他，攔住了身後雨嘯堂主想要出手的衝動，誠懇道：“我已經盡力，方才你偷襲，我們一瞬間的反應自然是取敵性命為要，也沒有看清昆侖子前輩會一下子擋在你麵前。對不起。”
    除了白衣人，另外兩人聽到這番話皆是驚住。
    對不起！她居然說出了對不起！
    若是在從前，她的字典裏哪裏會有這個詞的存在！
    想必是真的內疚吧。對於一個原本素昧平生，卻無私地挽救了他的生命的人，如今卻因為意外將要喪生在他們的手下。
    他們，竟然殺了自己的恩人。
    “孩子……”躺在地上的人悠悠醒轉，“過來，聽我說幾句。”
    “父親！”白衣人跪下身去，中年人此時仿若一個幼年的孩童，聆聽父親的教誨。
    老人話說得很是吃力，言辭卻是堅定：“不是他們的錯，不要記恨，不許尋仇。我這把年紀，已經活得夠啦……聖雪王這些年為惡之事不少，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你到了王宮嗣位，要好好收拾局麵，穩勢守成，庇護昆侖山一方百姓就好，切莫有太大野心。”
    淚水滾落下來，男子雖然不甘心，卻也不好違背父親遺願：“是！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瀾……韻啊，你就跟了他們去中原吧，我想……”老人拚命喘上兩口氣，麵龐是扭曲的痛苦之色，“我想你一定想去看看的。”
    “戴著我給的秋水簪，須得要好好過……”眼睛已經緩緩閉合，話語也越來越輕微，立在一旁的兩人卻聽得分明。
    他不怪他們錯手殺了他，還希望他們好好生活。
    人世間原本有很多偉大的情感和心靈，隻是容易被塵世埋沒。而此時，在這樣的人麵前，一向鐵血，不為任何事所動的兩人也依稀有了淚意。
    白衣的男子站起身來，卻沒有看他們：“我會去木孜塔格王宮嗣位，你們放心我不會尋仇，依著父親的意思，也不會記恨你們。但是，請你們立即撤兵回長安，此生都不要再踏入昆侖山一步！我不會再想看見你們。瀾韻，你也走吧。”
    那已經不是片刻之前的中年人，他是下一任的聖雪王，是要一肩挑起如今這個重擔的人，是西方大地的王者，會是萬民朝拜的高高在上的宗教之王。
    而他的心裏，會不會也積存了陰暗，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爆發出來。那樣壓抑的仇恨會出乎意料的劇烈，燃燒盡一切自己所擁有的美好。
    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無論身在何方。
    三個年輕人在老人的遺體前跪了下來，無聲了磕了三個頭。
    生命的盡頭應是無牽無掛，這樣的原諒讓他能夠到達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