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禁宮。
    依舊是一樣的玉宇瓊樓，氣勢巍然。重重疊疊的殿宇好像一眼都望不到頭一般，飛簷鬥拱，琉璃溢彩。隻是，越過了前朝的肅穆，偌大的後宮裏，卻是宮花寂寞紅，唯有那中央的一朵傾城牡丹，奪目地盛放。
    “瀟妍啊。”皇帝一身金燦燦的龍袍，金冠束發，腰畔懸著一塊最上等的和田玉璧，通身上下皆是作為一個帝國最高領導者的氣派，身邊卻跟著一個盡態極妍的嬌媚女子，緩緩在上林苑中踱步，“你看，朕可是為你費盡了心思啊。如今，連洛陽的牡丹也都還沒有開花，朕就讓長安的牡丹開了，你快來看看，喜不喜歡？”
    鬢發間的金步搖玲玲輕響，千嬌百媚的貴婦人溫柔的笑意在太液池的風裏被柔和地凝定，皇貴妃親昵地挽住了皇帝的臂膀，依偎了上去，道：“臣妾怎麼敢不喜歡呢。隻要是皇上您送給臣妾的，哪怕隻不過是一塊石頭，一片樹葉，臣妾也會喜歡得什麼似的。更何況是這麼難得的牡丹花呢。”
    “嗬嗬……”果然，被那樣甜膩的話一哄，皇帝眼角的皺紋都笑到了一起，“牡丹是所有的花裏最美麗、最高貴的，真可是專門叮囑了花匠，要好好照顧。可見是上天也被大動，好容易數百盆裏頭，也就隻開了這一些。話說回來了，也真的隻有這樣的花，才能配得起你的美貌啊。”
    “那麼，臣妾在此多謝皇上了。”微微躬身行禮，身段婀娜的女人若弱柳扶風，美不勝收。
    “皇上。”一個尖細而銳利的聲音響起，是一個宮中的太監，一路小跑著沿著花徑中的小徑來到宮中身份最尊貴的兩人麵前。
    “怎麼啦？”這樣溫馨的氣氛被打斷，皇帝顯然不怎麼高興，卻還是勉強皺眉問道。
    見到皇帝不悅的臉色，那小太監早已經嚇得跪在了地上，聲音發抖：“奴才……奴才是……”
    高貴無雙的女子微微搖頭，道：“你倒是說啊。支支吾吾地做什麼？”
    “呃……是。”那內監感激地叩首，隨後從懷中拿出一本黃綢封麵的東西來，呈給皇帝，“啟稟皇上，這是顧相讓人送來的。說是今年科舉的殿試結果。”
    “哦？”聽見如此說，那個天下至尊饒有興趣地眯起了眼睛，拿過了那本小冊子，“瀟妍，來，瞧瞧你義父這次又給朕選來了一些什麼人。”
    其實，原本按照祖製，科舉的殿試是三年一次，其結果應該由皇帝親自決定，狀元更是應該欽點。但是自從顧揚當政之後，這個製度就被打破了。皇帝將最近幾屆的科舉全部交給了他全權負責，哪怕是殿試也懶得露麵了。這就造成了許多達官貴人家的考生拚命地想要賄賂主考官以求得好名次，好在顧揚其人雖然未必事事正直，在這件事情上卻是一絲不苟，絕對不肯收受賄賂，一直都秉公辦事。但是，這樣的行事也使很多的皇親國戚不悅，便聯合起來彈劾顧揚在科考之中為自己謀取好處。
    可是，這樣的彈劾奏折總是如石沉大海，皇上絲毫不問。原因就是後宮裏的那位傾國傾城的娘娘了。到了後來，所有人都知道了，隻要顧氏皇貴妃一天還在皇上身邊，想要扳倒顧揚，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皇貴妃拿過了那本奏折打開，看見一行行熟悉的字跡，指尖竟然微微一顫。
    又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聽說，上次那個錢尚書，又送了他三個美姬呢，都是長安城風月場裏有名的角色，個個姿色不凡。他的身邊，一直都是這樣鶯鶯燕燕，熱鬧不斷的吧。而自己，也在另外一個人的身邊。
    他會不會，也像自己這樣，總是能夠想起對方？
    “……瀟妍！你出什麼神呢？”皇帝的聲音響起在耳畔，打破了她的沉思。
    “哦，”她釋然地笑起來，“臣妾是在想，這上麵的名字，倒是多半都沒有聽說過呢，並沒有什麼長安大官的孩子，看來義父還是以才選人的，並不曾偏袒。”
    皇帝滿意地點頭：“嗯，是了。朕看看……這個狀元叫什麼名字？”
    “……易書衡，臨安人士，年十八。”皇貴妃的聲音帶著難以名狀的驚異，“這樣年輕呢！”
    “隻有十八歲？”皇帝從貴妃的手上拿過了那本奏折，親自細看，“那倒是不尋常呢。命人把這個狀元郎殿試的時候作的文章拿來給顧看，通知顧相，先別急著發榜。”
    那個小內監已經在地上跪了良久，聽見吩咐，早巴不得一聲，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溜煙似的跑遠了。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一份潔淨整齊的試卷就被呈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在水榭中坐下，年老的皇帝就著春光細細看了數遍，終於點頭讚道：“的確好啊！顧相的眼光不錯！行，那就這樣吧，明日傳他進宮來，朕要見見這個我朝最年輕的狀元郎！”
    能夠以一篇文章而引起皇帝的注意，在這十年之中，也就隻有他了。這個如此年輕的狀元，隨著過幾日皇榜張貼滿這個國家的街市，他的名字很快就會家喻戶曉了吧。羨慕的、嫉妒的、巴結的、為敵的也就都會接踵而至的。看看排在他後麵的年近四十歲的榜眼和二十六歲的探花，就知道他的年齡會有多麼的引人注目。
    說不定，覲見皇帝之後若是得到賞識，還能夠娶一個公主回去，就從此官運亨通，平步青雲了。
    顧瀟妍默默皺眉。
    十八歲……這樣年輕。比那個古清顏還要小上一歲。這樣的年級上，文章竟然就寫得這樣氣壯山河，文辭犀利，引經據典無不有理有節，顯然是胸中極有丘壑的人物。臨安江南之地，原以為盡是隻知道吟風弄月的文人騷客，卻不想還有這樣厲害的少年。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
    就是，不要給自己和他帶來麻煩就好了。再有才氣，也不能為所欲為，隻能用在該用的地方。
    美麗嬌媚的女子暗暗冷凝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