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來！”嬌俏嫵媚的皇貴妃端來了一隻精致的鏤雕折枝萱草銀盞，裏麵盛著一碗血燕，色澤瑩亮紅潤，明眼人一看即知是真正上好的貨色。同樣純銀的勺子輕巧地舀起了一勺，在她殷紅豐滿的唇邊輕輕一拂，送到了躺在斜塌上的皇帝嘴邊。
    老皇帝享受地微合著眼睛，張嘴吃了進去，含糊不清道：“瀟妍啊，這每日午睡醒來，總是你最貼心啊。”
    明豔的深宮貴婦頭上的金步搖在她笑的時候簌簌作響，金玉環佩的撞擊聲昭示著她的富貴無雙：“皇上最會哄得臣妾開了心，然後日日好給您送吃的來不是？”
    “怎麼說話呢。”有一絲渾濁疲憊的眼睛睜開了，皮膚鬆弛的手一把抓起她的秀發，送到了鼻尖嗅著，那個九五至尊卻絲毫沒有威嚴，“都是朕慣壞了你，現在一張嘴這麼不饒人，連朕都敢取笑了？”
    “臣妾哪裏敢哪。”顧瀟妍放下了碗，臉上雖依舊笑著，卻做出惶恐欲跪的樣子來，又被皇帝一把扶住，順勢倚在了他的腿上，便伸手輕輕為他捶著腿。
    幽深的大殿裏，隻聽見沙漏的聲音，細細的沙粒一點點地流瀉，帶走綿長無盡的光陰。
    老皇帝身上蓋著柔軟的羊毛毯，又逐漸睡去。身邊極美的女子站起身來，看著那個睡去的人，眼神有些恍惚。
    就是這樣了麼？自己為了仇恨，竟然委身嫁給了這樣的一個人，就算是做皇貴妃，可真的值得麼？況且……還是拋棄了那個人，那個深愛自己的男人。他的身上，永遠都有著抉擇生死的霸氣和英武，而這個天子，卻是如此的淫靡而腐朽，全身都散發出一種即將要腐爛的氣息，讓人窒悶無比。但是，為了報仇……高貴的聖雪王啊，雨嘯堂的大軍帶著我永遠不滅的仇恨，隻怕，就要跟你見麵了吧？
    看在你是我曾經丈夫的份上，我對你是多麼的好啊。我給你送來的，可是你多少年隻能在夢中相見的人的女兒呢！那個女人，跟別的男人生下的骨肉，是不是，也擁有著你魂牽夢縈的那張臉？
    不知道，見到顏姑娘的那一瞬間，除了泠然以外，你會不會想起你以前的那位明媒正娶的王後？
    泠然……你這位傳說中聖雪派近百年來最美麗高貴的公主啊，論輩分，我原該稱呼你一聲“姐姐”，可是，我從沒有見過你，卻不得不恨你。因為你，我的那場原本充滿了期盼和希冀的婚姻，除了一頂後冠以外，什麼也沒有帶給我。
    哦，是了，還有我的女兒。瀾韻啊，你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是，當年隻有三歲的你，如今是否還想得起我這個母後的模樣？你的父王會告訴你，你的母後已經死了，回歸於那一片白雪藍天之中了吧。那位虛假的西王母娘娘，會保佑你的，我的乖女兒。
    可是，我絕對不要就此被你們遺忘！當鮮血流遍了昆侖山，當輝煌的王宮化為灰燼，當那座在泠然之後也品嚐過我的鮮血的慕孜塔格絕頂神廟也不複存在，你們，再去後悔當初對我的冷漠吧！
    “娘娘。”一個內侍手裏拿著一份信函模樣的東西，低著頭走了進來，輕輕喚了一聲，“顧相給您的信。”
    眉梢一挑，纖纖玉手接過信函，抽出中間的紙張，隻有十個字：“不出所料，秦問弦已西征。”
    顧瀟妍冷笑了一聲，嗬嗬……看來你們秦家的男人，當真是一個又一個地被聖雪一脈的女子所吸引的麼？哪怕是雨嘯堂主也不例外。秦桐雨，若是知道你兒子這麼奮不顧身地去了昆侖，不知道會做何感想呢。
    “怎麼了？”迷糊中帶著睡意的聲音響了起來，皇帝披衣起身，問道，“瀟妍，外麵什麼事？”
    “哦。”孔雀金的長裙一閃，快步閃入了簾後，“皇上，義父派人遞消息來，說是雨嘯堂主終於親自西征了。”
    “真的？”皇帝久久無波的雙眼眯了眯，閃過一絲晶亮的光，“好啊……”
    “皇上，前些日子您還怪臣妾的主意出得不好，秦問弦不親自出馬，您始終拔不掉這顆都城裏的眼中釘，如今可好了吧？”顧瀟妍主動偎上身去，笑著看那個年老的男子。
    披著深色的外衣，皇帝更顯得蒼老疲憊，卻淡笑道：“是啊，你的主意好得很哪。”
    長安城外五十裏，疾馳的人馬隨著最前麵首領的突然勒馬而齊齊停了下來。
    麵前隻有一人一馬，單騎停留在路中間，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秦問弦眉宇間難免有怒色：“成沭陽，難道我都到了這裏，你還是想要勸我回去麼？”
    麵對著雨嘯堂主的怒火，年輕的三堂主卻也不慌亂，隻是利落地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物：“堂主請過目。”
    入目是一隻白玉薄胎的小瓶，造型精巧雅致，而且通體沒有一絲雜質，是上等的好玉。馬上英俊的男子看到這個，心下一顫，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住了懷中那隻外型一模一樣的白玉小瓶。
    “那是什麼？”秦問弦雖然已經大致明白，卻還是問道。
    “是顏姑娘臨行前交給我的。她說，若是堂主日後還是要去昆侖山，那麼，就把這個給您，因為昆侖山寒氣太重，隻靠她之前給您的那些藥，藥力還不夠，需要用到這一瓶藥，當然，她y也說，她更希望用不到。”成沭陽一直低著頭，語氣裏卻有些歎息與愧疚的意味。
    清顏，你竟然……都猜到了？
    玄衣玉帶的男子氣宇高華，伸手拿過了那瓶藥，握緊在了手心，半晌，又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入了懷中：“那麼，多謝了。”
    “屬下還要請堂主原諒。”成沭陽仍然沒有起身，而是直挺挺地跪著，吐出一句話。
    “說。”
    “屬下之前幾次三番地勸阻堂主前去昆侖山，也並非是想要忤逆堂主，而是受顏姑娘之重托，知道堂主您的身體……”看著那個武林霸主身後氣勢喧天的隊伍，他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
    “所以，”秦問弦語氣卻漸漸轉為柔和，眼神也不再帶有怒氣，“也是清顏說，若是最後實在是勸不動我，那麼，就把這瓶藥轉交給我，是嗎？”
    “正是。”雨嘯堂的三堂主重重點頭，“屬下不幸，終負所托。”
    秦問弦翻身下馬，親手將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沭陽啊，無妨。這不是你的責任，畢竟是我執意要去的。你不明白，我不能不去。”
    “恭祝堂主凱旋。”成沭陽臉上也終於有了溫暖的笑意。
    秦問弦轉瞬已騎在馬背上，神色自信而高傲：“那是自然。”
    數千騎轉眼間如旋風般過去，又隻剩下那一人一馬，緩緩向著長安折返。
    堂主，顏姑娘，希望你們，都能夠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