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楔子  第一章·楔子 【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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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灰黑色的天幕下嚴密地籠罩住了一切。紛紛揚揚,如純白輕柔的鵝毛一般,在自由而猛烈的北風中恣肆旋舞,久久不肯落到地麵上,隻是一味地飛旋、飄舞,片刻不止。
    原本十分茂盛的樹林早就凋零了最後一片落葉,在這樣的季節隻剩下了光禿的枝椏,堅執卻頹然地直直伸向慘灰色的天幕,好像是一隻隻無望的、枯瘦的手,在向著上蒼祈求一些什麼。然而,麵對黑暗的人間,哪怕是上蒼,也隻能搖頭歎息吧。實在看不過去了,這樣的一場大雪,就會湮沒一切。
    林間的地麵積雪三尺,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遠處的山水人煙也都在這樣的背景下淡褪了色澤,靜靜沒入了整個時空,渾然一體。白雪很快就完全覆蓋了整個天與地,迷蒙一片,將人間帶入了一片純白的世界,看不見汙穢,看不見肮髒。或許在久遠的宇宙洪荒,就是這個樣子。
    在富庶的江南大地,向來都是溫和卻陰冷的臘月,已經有很久很久,沒見出現過這樣的景象了。
    揚州,已有多少年未曾下過這樣大的雪了。
    城外三十裏,荒郊的竹塢裏,難得地沒有在薄暮時分響起悠悠然的簫聲。燈火通明的屋裏早已籠上了火爐,似乎還加了些檾草,氣味顯得芬芳清洌而溫馨。
    “泠然,還好嗎?應該就快了,你堅持住。”沉香木的床前,藍衣的男子長身而立,溫柔地握住床上女子白皙纖柔的手,輕聲安慰。
    女子看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蒼白著絕色的臉微笑:“我知道。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陣痛襲來,還尚年輕的女子顯然沒有過經驗,痛苦而慌亂地喊出聲來。
    男子感覺到妻子握著的手一陣痙攣,不由得焦急起來:“泠然,我去拿藥,你還好嗎?”
    “瞧你……”女子咬牙堅持住,努力保持著清醒,“你可是江南第一神醫呢,什麼……什麼大陣仗沒有經曆過,若是你……你先亂了陣腳,我……我可……啊……”再說不下去,女子的痛呼一聲高過一聲,男子轉身拿藥、施針、按摩,步驟絲毫不亂,可是微微顫抖的手卻流露出他不鎮定的心情。
    他暗暗自責,多少垂死的人都在自己手上救過來了,今天又有什麼好慌的!
    忙亂許久,女子似乎沒有那麼難受了,也能夠自己用力了,眼見得孩子即將生出來,就要做父親的男子也微微舒展了眉目,向來的溫文神色顯出在臉上,伴隨著一些期盼,愈發顯得俊朗。
    “泠然,再加把勁!”
    女子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雙手死命絞住了床單,勒出了深深地紅印,拚力使出了剩下所有的力氣。
    嬰兒的啼哭聲響起。
    男子抱起孩子,朗聲而笑,向著女子道:“是個女兒呢!容顏秀麗,很像你。”
    女子已經完全無力,卻笑得幸福:“哄我開心呢,剛出生的孩子,哪裏就能看得出像誰。倒是取個名字要緊。”
    男子欣喜的笑意不受控製地溢滿了整張俊逸的臉:“是了。若是按照……”他微微停頓,“要按照你那邊的規矩,是要帶水字邊的。”
    女子倒是沒有什麼不自然,發間一支透明的簪子襯得她容色也明麗起來:“我卻是喜歡‘清’字,你既然說她容顏秀麗,就叫‘清顏’可好?”
    “清顏,古清顏……”男子念了幾遍,大笑,“極好!夫人說的話,自然都是好的!”
    女子抿唇一笑,正想說什麼,忽然覺得身下一陣劇痛。
    “古靖!立即給老子滾出來!”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厲聲的叫喊。
    男子的眷眷目光從初生的女兒臉上抬起,倏然變得淩厲。他放下女兒,眉頭緊蹙,沉聲道:“泠然,恐怕是青城派的人,我出去看看。”
    女子臉色大變,亦知事態緊急,忍著劇痛點頭。
    “吱呀……”竹籬敞開,漫天的白茫茫中立著五點蒼黑。
    “果然。”古靖冷笑,“青城六虎,咱們又見麵了。”
    “呸!你害死了大哥,如今我們青城六虎隻剩下了五個,你還好意思這麼叫!我們今天就是來尋仇的!總之一句話,不是你死,就是我們亡!”一個長臉的人厲聲道,身後其他幾人都已經按捺不住拔出了刀劍。
    古靖一襲爾雅的長袍,靜靜立在雪野中,腳下尺餘的深雪中卻幾乎沒有留下足印。如此書卷氣的一個人,不知道的人絕對想不到他也有不淺的武學造詣。“你們的大哥哪裏是我害死的?你們與人動武才導致他身受重傷,你們送他到我這裏的時候就已經遲了。”
    “你別想狡辯!那時候大哥明明還有氣!就是因為你隻顧著救那個鄉下婆娘,這才會耽誤了的!”
    古靖皺眉。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眼前的五個人抬著一個滿身血汙的人來到他的麵前,請求他救救他。可是,那個時候他正在救治一個難產的婦女,那隻是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子,可是他絕對做不出丟下救治了一半而且情況危急的病人不管的事情,哪怕知道另一個人是武林名門青城派的大弟子,青城六虎的領頭人。可是,等到那產婦脫離了危險,那個滿身血汙的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和脈搏。
    自此,青城派視他為死敵。他為怕是非,隱居在揚州城外的樹林中,誰知今日會被找到。想起屋裏剛剛生產完畢的妻子,不免更為憂心。
    古靖定定地看著對麵的五個黑衣人,半晌方道:“那麼,你們想要怎麼樣?”
    “殺了你,為大哥報仇!”
    話音剛落,五柄各式各樣的刀劍瞬間襲來,古靖看著淩厲的招式,暗讚一聲比三年前精進許多,卻並不出手相迎,隻是一味躲閃。他不想殺人,他是個醫生,是個救人者,武藝隻是為了防身。
    以一敵五畢竟艱難,何況又不出手攻擊。五虎隻覺得是古靖看不起自己,更是招招奪命,五柄刀劍都挾著疾勁的風朝他刺來。激烈的纏鬥中,古靖也漸漸躲閃得也有些吃力,一個不小心,左臂被劃中,頓時鮮血如注。
    “古靖,你給老子出手!咱們兄弟不怕你!”那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忍不住吼道。
    “靖……”屋內忽然傳出極其微弱的聲音,隨著風落進他耳裏,若非習武之人,隻怕都難以聽見。古靖神色一變,奪路就要往屋內掠去。他深知妻子個性,若非有事,否則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擾亂他的心神!眼前驀然閃過出門時泠然有些痛苦的表情,古靖心下一沉,不會是……
    五虎哪裏肯放他走,他剛一回頭,背後空門大露,立刻有一柄劍毫不留情地刺入他背心!古靖踉蹌一步,一道紅黑的厲芒從袖中飛出:“是你們逼我下殺手的!”
    那是一支簫,沒有鋒銳的刀刃。可是在他的手裏,卻是完美的殺人工具。
    “靖……”又是一聲呼喚。古靖可以清楚地聽見語氣中壓抑的痛苦。
    “泠然!堅持住!我就來!”古靖徹底褪去了溫文爾雅的氣質,整個人向外散發出濃重的殺氣。
    五虎心中暗驚,從來不曾聽說過,以“江南第一神醫”之稱聞名於江湖的古靖會有如此出眾的武功造詣,因此才敢尋來為死去的大哥報仇。他們原本就不是青城派中最頂尖的高手,而是如今掌門的弟子一輩中略略出眾的幾人,隻是因為常常一同行走江湖的緣故,再加上青城派數百年的名門聲勢,這才在武林中得了“青城六虎”的稱謂。可是事到如今,也隻有硬撐下去了。
    墨玉製成的簫溫潤而有光澤,可是當古靖發力將其刺入一人心口的時候,它就成為了武器,天下至凶之物。另一人揮刀拚命覆身上來,藍色的影子一晃,劈手從其同伴手中奪下尖刀,刺入他後心。大刀被一腳踢起,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擊中另一人,幾乎攔腰將其斬為兩段。
    殷紅的血色漫開在白色的雪原上,像是一朵巨大的花無所畏懼地盛開在天地之間。
    手中的簫也泛起血色的殷紅,光色流轉,殘忍而妖異。
    嗬……原來殺人,也是這麼暢快、這麼容易的事情呢。
    還有兩個。
    那兩人後退兩步,突然跪倒:“古神醫……不不不,古大俠,您饒過我們吧……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幾尺厚的雪野裏,用力磕頭的兩個人仿佛隻有一半的身子。
    古靖頭也不回,仿佛沒有聽見他們所說的話,就疾步奔入了自己的屋中。
    “泠然!”沒聽見回應,古靖更是加速奔到床前,腳下幾乎一軟。
    原本素色的被褥已經完全被染成了紅色,女子痛苦地緊緊皺著眉,妍麗的嘴唇早已被咬出深深的血印子。
    “泠然,泠然!”一壁呼喚她,古靖一壁伸手去搭她的脈搏,芤脈暴起,主脈混亂不堪。真的是……大出血。而且他知道,時間太長了,就連他,也已經回天乏術了。
    淚水奔出眼眶,他緊緊將女子擁進懷裏,聲音哽咽:“泠然,是我不好,可是,你都不肯再睜開眼看看我了嗎?”
    “靖……”良久,懷裏的女子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他一身的血汙,使勁伸出手來撫上他手臂上的傷口,不由顫聲道,“你怎麼了?怎麼傷得……這麼重?”
    古靖拚命搖頭:“是我沒用,為什麼要對那些人有憐憫之心,一開始就應該下殺手,那樣,我也許就還來得及救你,泠然……”
    “靖,別這麼說。”女子的眼眸忽然清亮起來,發上晶瑩的簪子搖曳著溫暖的燭火,“今天的雪好大、好大啊,還想得起麼?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站在雪地裏呢,也是穿著藍色的長袍,那麼書生氣,卻那麼俊朗。於是我就知道,這一輩子,除了你,我誰都不會嫁。那個場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纖柔顫抖的手輕輕撫上男子布滿淚痕的臉,想要擦去那些悲傷。
    “你那時候真是太美了啊,笑起來比雪蓮花更加奪目。”古靖抬手握住妻子的手,想要溫暖她漸漸冰涼的指尖,勉力微笑。
    “難道我現在就不美了嗎?”泠然的聲音漸漸微弱,神情卻和初見的時候一樣的嬌俏美好,眼神也是依舊那麼清澈見底。
    “你永遠都是我心裏最美的女子。”古靖克製不住心中那種行將失去的絕望空茫,聲線抖得厲害。
    泠然微笑,卻又不安地皺眉:“就是不知道,如今……哥哥他,是不是、還在怪我?”
    “不會的。”古靖慘笑,“他那麼大度,那麼豁達……”
    “別傷心,可是……也不能忘記我。照顧好小顏。下輩子……”容顏絕美的女子兩頰還有略微的紅暈,在他的臂彎裏緩緩閉上了眼眸,安寧滿足的神色仿佛睡去。
    古靖俯身慟哭:“好,好,下輩子,下下輩子……泠然,你一定要等我。”
    耳邊傳來嬰兒細弱的哭聲,似乎也蘊含了悲傷。古靖走過去抱起女兒,孩子或許是想要安慰父親傷痛的心,到了父親的懷裏,竟然止住了哭聲,嬌嫩的小臉如同三月的春花,爛漫在落淚的燭火下。
    江南第一神醫。大家都說,他的醫術深不可測,能夠醫死人,肉白骨。可是今天,他卻連自己摯愛的妻子也無法救回,隻有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懷裏沒有了呼吸。
    他推開窗,寒風倒灌,颯颯吹起他的衣袍。可是懷裏的女兒卻一聲也不哭,隻是緊緊閉著眼睛,或許,她也懂得痛苦。
    古靖滄冷了眼角的淚。泠然,我一定為你報仇。
    月餘之後雪化,來尋神醫療傷的江湖人來到這裏,發現了青城六虎中三人的屍體。房屋中空無一人,屋後的桃花樹下卻有一個新隆起的土堆,上麵蓋滿了各種各樣美麗的花朵,新鮮嬌豔地好像還帶著露水,似是一座墳塋,卻沒有立碑。人們歎息,或許在那場混戰中,不怎麼會武功的神醫也死去了。人們都說,他無愧於多年來“江南第一神醫”的稱號,一生救人無數,於是,很多感激他救命之恩的人在屋後的墳前立了一塊石碑,上曰:江南第一神醫古靖之墓。
    揚州鬧市中的茶館,一襲白衣的男子五官溫文爾雅,可是眉目間卻有著無法抑製的痛苦與哀傷。懷中的嬰兒不知世事疾苦,靜靜熟睡。大口飲下烈酒,他啞聲:“對,說得對,神醫死了,和她一起死了,一起葬在那裏。”
    可是因為有著深沉的仇恨,這個軀殼,卻會一直活下去。
    八年後,川蜀第一派青城派滅門。
    不過三日之間,一個白衣人使一管墨玉簫,從山門直殺到巔峰。青城派在終於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不顧自己的武林地位,向各個門派發出求救信。各門派接信都是半信半疑:如今的青城派已經隱隱有了領袖武林的架勢,雖然手下的弟子數量並不是很多,但是其武功卻是江湖中公認的高深。在少林與武當漸漸沒落而不問世事的今天,更是地位超然。是什麼人,能夠有這樣的能量足以讓青城派有滅頂之災?各大門派在第三日趕到那裏,青城山不複從前的高貴幽然,入目已經是血流成河,一片人間地獄的慘景。還活著的下屬都已經作鳥獸散,很多的死去的青城派弟子身上並看不見十分明顯的致命傷,有人詫異之下仔細檢查了那些死者,可以看見,他們的身體大穴上都被暗器所傷,其出手之狠,認穴之準,令各大門派無不凜然。還有的人明顯是中毒而死,甚至有人七竅流出的毒血滴在土地上,草葉立即枯萎腐爛,直讓見慣了廝殺的這些江湖人都覺血腥不已。可是,是什麼人,可以有這樣的身手?
    話說前一任的青城派掌門在五年前過世之後,由當年的青城六虎中剩下的兩人共掌權位,前任青城派掌門挽回了青城派在數百年風霜後的敗勢,使其重新又崛起於武林。而青城六虎便是當年的一眾最為優秀的弟子。原本的大弟子是最有可能繼承青城派掌門的位置的,隻可惜在十一年前的一場大戰中,身受重傷,甚至於八年前過世的“江南第一神醫”古靖也無力回天。但後來江湖中也有傳言說是如今青城派的兩位掌權者、當年青城六虎中僅剩的兩人設計害死了他們的大師兄,為了自己能夠在師傅去世之後掌握青城派的大權。可是五年來,這兩人穩穩地坐著掌門人的位子,處事幹練,且武功高強,極受尊敬,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即將將整個青城派推向了在數百年中從來沒有達到過的最巔峰。
    可是,在那個白衣人出現的時候,兩人震驚不已,不過千招之內,就丟掉了性命。其他門派終於到達山頂的青城第一閣,隻看見了這最後的屠殺。那白衣人武功路數詭異邪門,不知是何方神聖,就來被視為是即將成為武林霸主的兩位青城派掌門也無力抵擋,節節敗退。白衣人的指間飛翻著一支沾了血的墨玉簫,在對手拚死一搏的刹那刺入其胸口。各大門派震驚,那是怎樣的內力,可以將這樣一種毫不鋒利的東西在如此短促的瞬間刺入別人的血肉?簫身似乎也泛出了妖異的紅色光芒,那是鮮血的顏色,混合了原本墨玉文雅的色澤,詭異而不容拒絕地結合在了一起,那光芒幾乎叫人睜不開眼睛。
    眼看著兩個掌權者倒在地上,沒有了呼吸,那白衣人沒有回頭,徑直走到陡峭的懸崖邊,似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喃喃地說了一句什麼。終於,他轉過身來,人群中許多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張曾經溫文爾雅的臉,多了如許風霜,還有如許淩厲無倫的殺氣。赫然便是八年前江湖人都認為已經不在世間的當年的“江南第一神醫”,如今眼前的這個殺人魔頭!
    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容貌美麗,尖尖的瓜子小臉帶著些微的高傲輕輕揚起,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卻沒有幼童的清澈嬌憨,反而深不見底,烏黑的發間隻簡單地簪著一支透明的簪子,在陽光下有泠泠的光,隨著一點微微的移動幻化出絲絲縷縷夢幻的顏色。一身堇色的衣裙,清清淡淡地站在陡峭的懸崖邊。可是臉色也是同樣的陰寒,冷酷,完全沒有那個年紀應該擁有的天真可愛。甚至站立在這樣的人間修羅場之中,也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害怕和驚慌,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龐上也清楚地寫著仇恨與陰霾。
    看見這些人,也知道已經被人認出,可古靖一言不發,也不見其如何起步,轉瞬已到跟前,手中的墨玉簫是優雅的殺人利器。
    “用我的暮影簫來殺你們,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聲音陰冷得仿佛來自地獄底層。
    漫天血雨,各門派在巨大的驚怔當中倉促迎敵。他們沒有想到過,那個記憶裏溫文爾雅的神醫,是何時擁有了如此邪門陰酷的武功。他的出手如此之快,讓許多人無法抵擋。
    這,真的是那個當年的“江南第一神醫”?
    醫者父母心,他,在殺人的時候哪裏有一絲手軟?仿佛每一個人於他都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對於每一個人,他都下手毫不手軟。
    僥幸逃脫的人帶傷倉皇逃離了青城山。
    他們說,古靖,他是個殺人魔頭。
    殺人魔頭與暮影簫的名字,由此聞名武林。
    五年後,揚州。
    “爹爹,你也不要我了?欽哥哥也走了,你也就這麼丟下我了嗎?你太狠心了……”容貌絕色的少女伏在父親的屍首上哀哀哭泣,一手搭著父親的脈搏,已經一片平靜,但是她知道,他是服下了“千孤”的毒,靜靜離開。
    床上的男子滿麵風霜,讓人看不出他還隻有不到四十歲。可是臉上還帶了一絲微微的笑意,仿佛終於見到了什麼思念至深的人,就像是十三年前,他摯愛的妻子離去時的那樣。
    十三歲的少女緩緩站起來,堇色的衣裙迎風飄揚,飄飄然宛若謫仙。哀傷的臉龐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蒼白,白皙的雙頰上有未幹的淚痕,發間晶瑩剔透的簪子波光流轉如一泓秋水。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她執起桌上靜靜躺著的暮影簫,緩緩吹奏一曲《歸室》,送別她或許是心滿意足地離去的父親。簫聲在夜風中遠遠地送出去,嗚嗚咽咽,似是多少不甘的魂靈在漫漫吟唱。
    她的父親原本隻是一個醫者,有著善良的心和出眾的醫術。他不是什麼魔,他是被這個世界逼成了魔。是這個世間的殘忍讓他丟失了原本的靈魂。
    她是殺人魔頭的女兒,父親在武林中名聲狼藉,數年來欠下了多少的血債,江湖中多少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飲其血。月夜下,少女纖柔修長的手指輕輕為自己覆上了玄色的麵紗。暮影簫多年嗜血的殘忍在簫體上留下了血色的印記,似乎已經與自身融為一體。她拿起它,走出門去。
    欽哥哥……他也走了,說好了會一直照顧自己的,他還是失信了。少女的眼眶忽然有些熱,明媚的雙眸輕輕合上,不動聲色地抿去了淚水。是,他根本不值得自己為他而哭。
    她知道,父親還有很多仇人,正是他們多年以來對父親苦苦相逼,否則,否則,叫她怎麼相信,那麼愛自己的父親會願意就此拋下她這個唯一的女兒,離開這個人世間。正是他們,叫他們父女兩多年來輾轉於山南水北,少有安定的時刻。她不覺得苦,但是,她要為他的父親報仇,她是古靖的女兒,她不能就此懦弱地苟活於世間。
    雪山派三掌門,邱營。
    施道子的一對得意弟子,河間雙煞。
    姑蘇第一劍客,葉平孤。
    ……
    這些人的名字會刻在她心裏,他們必須死,否則,她也不會吝惜自己的生命。
    兩年間,雪山派起了內訌,而且愈演愈烈,最後竟然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最終大掌門和二掌門私下裏聯手,經過了數次血戰,鬥倒了三掌門邱營,邱營失勢後被囚,幾日之後在自己的房間內被毒死,被人發現的時候指甲都已經成了黑色,雙目圓睜,齜牙咧嘴,顯然是受了極大的痛苦。人們都說,大掌門邱淮太狠了,對一個與自己共事多年的兄弟,竟然也能下得了這樣的手?聽說,三掌門邱營生前禦下極其和善,因此下屬無一不服,死後許多直係下屬背叛師門。而雪山派,這個才方創立了數十年就在江湖中擁有了不小威望的門派也就此衰落了下去,真不知若是當年的開山始祖知道自己的徒弟們這麼快就鬥到了這樣的地步,會做何感想。
    第二年秋,河間雙煞在洛水之畔拜見了師傅施道子之後,在離開的路上被人從後用暗器所殺,兩枚精致小巧的菱花細柳鏢事先淬了不知什麼毒,齊齊準確地擊中兩人後心,就此將兩人送上了黃泉路。武林人說起此事,倒是有大半人拍手稱快。這兩人生前作惡多端,仗著自己武功高強經常濫殺無辜,而因為這兩人師從一代武林大宗施道子,倒也無人敢去惹他們,“這位無名俠客幹得倒真是好極了!”茶館酒肆裏,常常有人大口喝著燒刀子,這樣痛快地喊著。
    “姑蘇第一劍客”葉平孤此人則是姑蘇城一大名人,不僅武功高強,而且年輕俊美,是青樓的常客,姑蘇美女向來多如繁星,葉公子便也經常流連花叢,沉醉不知歸路。可是某夜在尋花問柳之際,又喝得醉醺醺,卻一下子撲到在桌上,就此沉醉不複醒,七竅流血而死,身邊的姑娘們嚇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杯中瀲灩的美酒倒在地上,立刻將木質的地板腐蝕出一個黑色的大洞,顯然是毒發而死。
    ……
    江湖人都說,這兩年如此混亂,分崩離析了數十年的江湖隻怕更要動蕩不安,如今的武林,大大小小的門派不下數百個,可是各自為政,鬥爭不已。真是到了時候,也隻有盼著能夠出一個明主來一統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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