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國最近發生了件大事，不是和夕國的戰爭再度爆發，而是兵不血刃皇儲之爭。
    晨國曆代的規矩是立長不立幼，先先帝當年雖然極寵溺當時的九皇子也就是現在的齊王，不但把天下大半的兵權給了他，甚至還封了他為齊皇，可當先先帝駕崩後，即位的依舊是當年的大皇子，也就是當年的先帝，當今皇帝慕容塵非的父親。
    齊王的勢力日益壯大，即使沒有篡位的心，也嚴重威脅著當今皇帝的皇權，可皇帝卻奈何不了他，原因是當年的先先帝把原本專屬於皇帝調遣的暗衛給了齊王。換句話來說，就是齊王現在掌握著京畿裏所有大臣的命，包括皇帝的命。
    齊王都尚且如此了，那……
    皇城裏眾官員紛紛歸位，早朝亦開始如常舉行，日子就這樣或忙碌或清閑的沉澱了下來。
    莊重的朝堂上昔日為著一點私欲爭辯不休權臣高官們，如今隻剩下麵麵相覷，竊竊私語，唯一冷靜的隻有滿眼沉思的冷相。年輕的帝王心不在焉的聽著他們字字珠璣，眼裏透出些許不屑。
    他下意識輕拍著懷裏孩子的背，讓懷裏的孩子睡得更安穩些，清冷的眼眸涼涼的掃了眼底下的大臣。那些原本還在騷動著的大臣馬上安安靜靜的站好，大冷的天氣額上竟還冒著冷汗。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雖然小東子已經極力將聲線壓低，可帝王懷裏的孩子還是被驚醒了。帝王冷冷的一瞥，足夠讓小東子把膽兒都給嚇破了，他連忙跪下求饒：“陛下饒命……”
    “嗯～”
    懷裏的孩子呢喃了兩聲，緊閉著的眼簾緩緩睜開，黑曜石般的眼裏帶著醒來的迷茫和霧氣，慕容塵非的心不由得跟著緊了緊，嘴角緩緩的揚起一抹微笑。
    “醒了。”
    我疑惑的看了看頭頂上的慕容塵非，又看了看底下睜大著眼睛的各位朝臣，一時間有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
    “這裏是……太平正殿？”我對上的記憶是睡在盤龍殿裏的龍床上，什麼時候跑到太平正殿來了呢？而且還賴在慕容塵非的懷裏……我的夢遊也太厲害了吧……
    “是我把你抱來的。”
    把我抱來？！什麼意思啊？
    “父皇說過，要和月然多相處的。”
    多相處？！多相處就連上朝也把我抱來？
    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怎麼會睡得如此的死……要知道被人由床上抱到大殿來，除非昏迷、喝醉了和死人，要不然絕對不會毫無知覺的。
    慕容塵非看著懷裏孩子輕蹙著的眉，眯了下眼，在心底暗歎一聲。
    渾渾噩噩的混過了早朝，原以為早朝過後慕容塵非該會放我回去，誰知他大手一攬，抱著我就往盤龍殿的書房走去。
    不是沒想過反抗，可反抗又能如何。
    書房裏的窗大開著，光線很是充足，隨著風迎麵撲來一陣淡淡的冷香。他將我放在了軟塌上，自顧自的坐在了龍案後，批閱起奏折來。我隻需微微抬頭，書桌前那人修|長挺|拔的身影，就這樣闖入眼簾。
    他的貼身太監小東子來了又去，身後的門又被輕輕關上，我略微頓了頓，忽然覺得全身都開始不自在。
    大概是這些年來，都沒有和他好好的獨處過吧。
    “月然，來，把這個喝掉。”
    指節分明的手遞過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黑乎乎的，氣味兒聞上去有點可怕。
    我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然後接過，垂下眼簾咕嚕咕嚕幾口喝掉。
    慕容塵非拿回空碗，輕笑一聲。
    “月然真厲害，都不怕苦的麼？想當年小蝶最怕的就是喝藥……”他捏了顆果脯遞到孩子的嘴邊，“去去苦味吧。”
    我把身體往後挪了挪，接過果脯塞進嘴裏，然後略帶含糊不清的說：“若是父皇沒有其他事，兒臣就先行告退了。”
    帝王似乎愣了一下。
    他看著孩子低垂著的頭，恭恭敬敬的模樣忽然覺得有些苦悶。冷冷的嗯了一聲，然後孩子就如蒙大赦般，頭也不回的退了出去。
    “……月然這孩子性子太冷漠了……”明知道這不是症結所在的帝王無奈的歎了口氣。
    嘴巴裏果脯酸酸甜甜的味道逐漸遮蓋住藥汁那讓人難以接受的苦腥，我在嘴裏多嚼了幾下，就把它吞下。
    我停下匆匆離開的腳步，回頭看向遠方若隱若現的禦書房，扁了扁嘴。
    慕容塵非究竟又有什麼打算了……
    蹙著眉想了會兒，卻依舊想不出所以然來。
    算了，上位者要做什麼，總有自己的理由，外人又如何猜得透他的心思呢。
    不要在想那麼多了，春和致遠他們怕是該著急了。將那些疑惑統統都拋到腦後，我轉過身，繼續朝著還在大殿外等候的致遠奔去。
    我本以為這又是慕容塵非的一次心血來潮——自那日他抱著我上朝後，那人就會三不五時地心血來潮——卻沒想到他會堅持的把我抱上朝，朝會結束後又堅持著把我抱到禦書房去喝上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愈發苦腥的味道及與慕容塵非獨處的拘束實在是讓人高興不起來，不過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發現自己很犯賤的慢慢習慣了，甚至有一次湯藥的味道實在是讓人難受得不得了的時候，微微恍惚的我直接張嘴吃掉了慕容塵非遞過來的果脯，嘴角還微微碰了下他的指尖。
    那時候的我隻顧著低下頭暗自懊惱，卻沒有看見帝王眼裏閃爍的欣喜笑意。
    我從未問過為何自己要每天喝藥，也沒問過那些藥湯裏都放了些什麼材料。
    對我來說，就算是毒藥，慕容塵非要求我喝的我也不得不全數喝下去，更何況，慕容塵非如果真要除去月然，也不會選用這樣效果不佳且莫名其妙的方法。而且致遠每天都會為我把脈，如果真的出事了，我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以我不去問，因此也就不知道宮裏的太醫為了讓我平安活著，不知磨白了多少頭發。
    -
    赤足站在暖玉池邊的台階上，我的眼裏滿是茫然。
    慕容塵非最近這是越來越奇怪了，他以前不是一向都對我愛理不理的嗎，怎麼現在老是莫名其妙的接近我，真是奇怪。
    慕容皇帝還沒來，我低頭看著纏繞在腳踝處繚繞的霧氣，百無聊賴地發著呆。回想起我還是皇貴妃的時候，這裏幾乎成了我的私人浴場，沒想到我還有機會再一次的親臨。
    四周奢華如夢幻般的暖帳紗簾輕輕飄動了一下，耳後根忽然傳過來一陣暖暖的鼻息，有人在耳邊涼涼的問：“月然等很久了嗎？”
    我回過頭，慕容塵非傾城的臉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毫無瑕疵的皮膚。
    如此近距離地觀看那人俊美到令人窒息的麵容，我亦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下。
    大概兩三秒的時間，我回過神來。喏喏地後退一步，悶聲說道：“父皇找兒臣來，所為何事？”
    慕容塵非勾著嘴角，心情很是愉悅。。
    他湊到我麵前，低聲說：“陪父皇沐浴。”
    什麼？！
    看著眼前孩子微微張唇，一臉的驚訝，慕容塵非愈發開心，提步邁到金絲架邊，轉過身優雅地褪去衣袍。
    我看著他逐漸暴露出來的線條優美，肌理分明的背部上有條粉色的傷疤，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耳邊一陣輕笑，他不知何時回到了身邊，修長的手指搭上我腰間的衣帶。
    “月然不動手，是不會脫衣嗎？”
    隨著這句略帶輕佻的話語緩緩道出，慕容塵非他的手指一勾，我的衣帶和外袍就一起滑落到腳踝。
    我慌忙的往後退了退，眼裏閃過一抹狼狽。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略微尷尬地說：“不必勞煩父皇，兒臣自己來……”
    慕容塵非舒舒服服地泡在暖池裏，好整以暇地看著那個孩子有些拘束地除去衣物。
    外袍，套衫，中衣，一層一層地褪下去，當雪白的裏衣從肩部滑落時，他眯起眼睛。
    渺渺水汽中，如玉竹般婷婷而立的，是屬於孩子纖細而青嫩的身體。。
    肩膀雖然消瘦，卻擁有完美的弧度，再往裏是精致的鎖骨，從鎖骨向下，是光潔的胸膛，然後身側的曲線開始往裏收，勾出漂亮的腰線，腰部中間有小巧的肚臍，肚臍向下……向下……
    我看了眼暖池裏狀似在沉思的慕容塵非，抿了抿唇。
    用腳尖試了下水溫，猶豫了一陣子，又看了他一眼，然後跨進暖池。
    層層疊疊如雲霧般的水汽將孩子消瘦的雙腿包裹，慕容塵非猛然回過神來，眼裏霎時閃過一片震驚。
    我並沒注意到那人的異常，找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將自己整個泡進水裏。
    暖池裏的水大概是引了哪處的溫泉，溫度剛剛好，如果沒有旁邊那個高深莫測的皇帝，倒真是舒服得讓人直想歎息。側過身趴在池沿上，頭枕著一隻胳膊，另一隻手五指略微分開，無所事事地在水中緩緩滑過。
    時間仿佛就此靜止了。
    約摸過了半柱香時間，我自覺泡得差不多了，抬起頭，試探著向那個自從下水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慕容塵非請示道：“兒臣先上去了。”
    他慢慢睜開眼，麵容因為隔著層層水霧而變得模糊不清，可是那雙不知為何加深了眸色的眼睛，卻愈發清晰，愈發銳利。。
    劃破水流，他帶著滿身縹緲的霧氣朝我這邊走來。
    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可是身後本就是池壁，退無可退。。
    “小蝶以前最喜歡的就是沐浴泡澡，難道月然不喜歡？”慕容塵非的視線略微下轉，眼眸中隱隱閃過一絲暗光，“就算不喜歡也再泡會兒吧，至少要泡足一個時辰。”
    強健的身軀佇立在眼前，壓迫感十足，一向缺乏危機感的我，不知為何竟也悄生一絲朦朧的懼意。
    我想問為什麼要一個時辰，要知道溫泉泡半個小時都會頭暈的，要是泡足兩個小時，月然這身板子肯定會暈死過去的。
    可我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慕容塵非的手卻忽然撫上了我的肩。。
    那人低下頭，湊到我耳邊用暗啞的聲音低低地問：“月然是怕泡得頭暈吧，不如父皇陪你，可好？”
    掌心中光滑柔嫩的觸感瞬間消失，倉忙躲開的孩子依舊喏喏地說：“不必勞煩父皇……”慕容塵非眯起眼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裏仿佛也忽然空了一塊似的。這種感覺他多久沒有嚐到了，好像隻有那女子死在自己懷裏的那刻嚐試過而已。
    一個時辰對某些人來說不過是彈指間，可是對於我，卻漫長得好似沒有盡頭。
    最讓人感到窒息的是，那人穿戴整齊後悠閑的坐在池邊喝茶計時。
    開始的時候還是感到拘謹尷尬的，可泡到後來，出了頭暈外，我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包括那人落在我身上疑惑而又炙熱的視線。
    終是獲得恩準可以從暖玉池中出來，穿上慕容塵非準備好的衣服，我長長舒了口氣。隻是一口氣還沒舒完，那人又開口說：“明日起，月然每天都要來這裏泡一個時辰。”
    我張張唇，憋了許久的為什麼總算是問了出來。
    “為什麼？”
    那人挑眉，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番，反問道，“多泡溫泉可以舒經活絡，強身健體，難道不好嗎？”
    他的回答我無從反駁，明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這樣，或者不隻是這樣，可是帝王不想說，別的人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滿目茫然的孩子被帝王一步一步牽引著往前走，生活懵懵懂懂地，逐漸駛向一個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