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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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後我發了三天的高燒,這期間皇子院裏所有的孩子都來過,其中以胖子項飛宇來得最勤。
那天救我上來的就是他,可是撞我下水的同樣也是他。
既然沒死,我也沒對他多計較。可這孩子倔起來像頭驢一樣,說什麼全是他的責任,他會照顧我到我痊愈的那天。
春對他是又恨又無奈,隻是胖子的身份擺在那裏她也不好多說,唯有凡事都全都做好,不能給胖子有一絲一毫動手的機會。
生病的這段時間,我掛滿的母親趙嬪也來過一次,不過那時候我病得糊裏糊塗的根本不知道她說過了些什麼,到我清醒了,她就再沒有來過了。慕容塵非也派人來問候過兩次,可是他人一次也沒有露麵。
來得勤的除了項飛宇以外就數太子非然了,非然幾乎每天都來,又是喂藥又是喂飯,無微不至的,多次說到嘴邊要他別來的話,對上他自責擔憂的雙眼就全都說不出。非然果然是我的煞星。
“二皇子,三天後就是趙嬪娘娘的生辰,皇上設宴宴請群臣,趙嬪是你的養母,你準備好禮物了嗎?”胖子項飛宇一邊說著一邊啃著手邊的蘋果,由進來到現在他已經吃掉三個了。
我示意臉色不怎麼好的春把我這邊的蘋果都拿過去給胖子,相對於春的一臉不甘不願,胖子顯得高興多了,雙手左右開弓吃得不亦樂乎,我終於知道他胖成這樣的原因了。
“二皇子,你這裏的水果真好吃。”
說到吃喝他就算再看我不順眼也難得的恭維我幾句。
“你喜歡就好了。”
幻蝶宮裏的水果全都是非然送過來的,質量當然有保障。
“喜歡!喜歡!”
看著胖子歡天喜地的模樣,我嚴重懷疑他是看中我這裏的水果才會天天光臨的。
最後,當他吃飽喝足的時候,太陽已經日落西山了。
他臨走的時候還順手‘拿’了兩個蘋果,說:“二皇子,記得三天後的宴會啊。”
春忿忿的看著桌上食物的‘殘骸’,嘴裏不斷的念著:沒了,沒了,這水晶蘋果全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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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時間轉眼間就從指縫間流逝了,而趙嬪的生辰也到了。
春為我悉心打扮了一番,玉冠、錦袍、絲履,從銅鏡的反射裏我看到了一個粉妝玉琢貌似由書裏裏走出來的孩子,我心裏暗歎,我家月然生得真好。
宴會設在太平正殿,場麵華麗盛大,衣香鬢影,可還是改變不了古代宴會的無聊。
喝了一口淡而無味的茶水,場上無聊的歌舞表演使我不得不又暗歎了一口氣。抬眼瞄了一眼被麵無表情的年輕帝王摟坐在主座上笑得花枝招展的趙嬪,心底一片酸澀。
皇宮是一個善於遺忘的地方,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寧妃那笑臉早已露出了裂縫。現在趙嬪在後宮裏的勢頭直逼當年的皇貴妃,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封號低下,仗著有皇帝撐腰她活得還是無限風光的。
反觀喻皇後被貶冷宮,皇貴妃死了,寧皇妃掌權但不受恩寵,高貴人沒地位沒恩寵要不是有一個做將軍的哥哥撐住怕也早被淘汰了,還有一大幫小主男寵什麼的,也是半紅不黑,奈何也爭不過趙嬪的,她可真是一時無兩。
歌舞過後,就輪到了獻禮的節目。
慕容塵非很是大方,他說:“愛妃想要什麼?”
他的話讓趙嬪心花怒放,“皇上,臣妾居住的凝香齋距離皇上的盤龍殿太遠了,臣妾想……”
“愛妃想搬去哪個宮殿呢?”
“幻蝶宮。”
年輕的帝王沉默了,最後說:“那是皇貴妃的住所,換個吧。”
趙嬪冷了一下,說:“那麼臣妾還是住在符合身份的凝香齋算了。”
貌美後妃的賭氣話沒有得到預期中帝王的撫慰,一時間臉麵全無。
用喝茶的動作擋住了我嘴邊的冷笑,心裏鄙夷這個不知進退的女人。
可惜的是,這個愚蠢的女人偏偏是我的‘養母’。
太監拉長了音調道:“二皇子——獻禮——”
趙嬪地位不值得皇子獻禮,但作為她‘兒子’的我怎麼都要呈上壽禮的。
我站到了龍階的第一層,看著眼前寬敞華麗的大殿,有那麼一瞬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下意識的抬頭往上看,那人坐在金階的最高處,渾身被眩目的光彩所包繞,映得那張有些熟悉了的臉龐忽然變得陌生且遙遠起來。
這樣的場景何其熟悉,卻已物是人非。
冬將放置著玉如意的紅盤呈上,由小東子接過並獻於趙嬪跟前。整個玉如意晶瑩通透、渾然天成,沒什麼特別但卻貴重的禮物,趙嬪也顯得比較滿意。
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我不舒服的皺皺眉,這大殿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慕容塵非慵懶的掃了眼殿前眾人,發現那些朝官們大多數都在偷偷盯著自己的二皇子看,他們麵上的表情各異,有疑惑有不解有怨恨有輕蔑……但是為那如初開白蓮般的美貌所驚豔的,亦不再少數。
年輕的帝王皺起了眉,心生不悅。
最讓他感到生氣的是,底下那孩子對這一切毫不知情,隻顧一味的走神。
血腥味會讓人想起些不好的東西。
那令人泛嘔的味道隨著記憶的回放而愈加濃烈,我不知所措的推開一步,抬起頭恍恍惚惚的看見透明的空氣一點一點泛上淡淡的血色。
似乎有什麼人在大聲爭吵,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笑,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在一起,吵得人頭痛欲裂。
脖子被森冷的劍鋒抵住時,整個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我聽見有人在旁邊說:“要麼放我走,要麼我殺了二皇子,和他同歸於盡!”
這個刺客相當上道,居然還查清了我是誰。
但是很顯然他的功課做得不足,可惜了。
空氣中的血色逐漸濃鬱,我彎起嘴角想笑,卻始終笑不出來。
為什麼總是有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存在?我不明白。
拿我做砝碼,什麼用處都沒有。
抬頭看著高位上被耀眼光線模糊了麵容的年輕帝王,我開始期待他的回答。
他的回答將會是什麼呢?
漠然的眼神,冰冷的語調。
他說:“如果二皇子以身殉國,定將厚葬。”
忍不住笑了笑,側過頭去,偏開視線。
緊貼在皮膚上的利劍隨著我的轉頭動作劃出一道血痕,微微的感到有些刺痛。
然後,就是夢魘中冬一遍又一遍衝過來的身影。
從什麼地方傳來的,水滴滴落的聲音,小小的,輕輕的,嘀嗒一聲。
周圍的一切忽然間都消失不見了,我看著冬的血由穿胸而過的劍尖滑下來,嘀嗒嘀嗒落個不停。
“啊——太醫!快傳太醫——”
殿上的眾人忙著捉拿那刺客,有誰能知道瘋狂喊著太醫的我,心裏有多麼恐懼。
“小主子……”
冬的話沒說完,血就噴到了我的臉上,我眼前一片血紅。
“冬,不要說話,不要說話!太醫、太醫很快就來了……撐著,要撐住……”我的手怎麼捂也捂不住他瘋狂湧出的血,我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的血竟然會如此的多。
“小主子……冬……對不起你……”
我的淚瘋狂的掉著,“不,你沒有對不起我……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你對我這麼好……”
我的語無倫次他卻聽懂了,最後他滿意的永遠合上了眼。
“不,不要……不要這樣好不好,我難得再回來,你怎麼忍心又一次讓我經曆死別呢……冬……別這樣好不好……”
大殿不知何時有恢複了安靜,唯獨我抱著逐漸變冷的冬喃喃自語。
不知是誰上前來想要扒開我抱著冬的手,但他扒開一次,我就又抱回去一次。最後那人沒轍,說:“冬是喻皇後的人,他隱匿在你身邊其心可誅。月然,你清醒點!”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死死的抱著冬,眼睛盯著的卻是高位上的帝王。“春是慕容塵非的人,夏是高妙的人,秋是寧妃的人,冬是喻皇後的人,致遠是齊王的人,這些我全都知道!可,這又如何?一句冬是喻皇後的人就能抹殺了他為我做的一切了嗎?他侍候胡蝶六年,照顧月然七年,無論是真情實意也好,虛情假意也罷,這些年來是不可泯滅的存在!他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月然,你……”
“二皇兄……”
非然和未然他們說了些什麼,我都聽不到,我隻是死死的盯著高位上的帝王,無情的帝王。
我想我此刻的眼神一定是帶著恨意的,因為我在帝王的眼裏看到了訝然。
“宣旨……”
“侍衛冬,護主有功,厚葬。”
那人由高位上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來,血腥味濃得讓人快喘不過氣來。我聽到他在耳邊大喊,“藥!快拿藥來!”然後那人俯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抹去我脖子上那些血液,問:“痛嗎?”
我猛的打開了他的手,然後又為自己反射性的動作嚇了一跳。我抬頭,看著他保持著手被打開的姿勢,眼眸深深的,似乎有些難過。
小東子步履蹣跚的跑過來,往著慕容塵非的臉色顫顫巍巍道:“皇上,止血的藥……”
“不必了。”不等慕容塵非的回答,我退後一步,麵色恍惚的說:“隻是一點皮外傷,不勞父皇費心。”
放下懷裏已經冰冷了的冬,推開想要攙扶我的非然,徑自轉過身往外走。
滿堂朝臣安安靜靜的,沒有人出聲。我從他們讓出來的道上走出了大殿,望著外麵迷離的月色,心中一片茫然。
恨嗎?恨的。
可恨的是誰呢?
是不願搭救自己的帝王?
還是……什麼都做不了的自己……
無論是胡蝶還是月然,我都隻能無力的看著身邊人生命的流逝而不可挽回,有誰可以告訴我,我一次一次的來到這裏,究竟是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