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28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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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雲寺’的香火依舊鼎盛,我抱著滿月的月然跪在佛祖跟前,默默的注視著高高在上、慈眉善目的佛祖,無言。
    “主子,您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
    春欲要將我扶起,可被我拒絕了。
    “當日我在這裏向佛祖祈求,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生下來,我願以命相償。今日月然平安降生了,佛祖沒有收走我的殘命,但代價卻是月然一生的癡呆。”我的視線模糊了,“我隻求月然一世平安健康,這要求過分了嗎……”
    春偷偷的擦掉眼角的淚水,輕輕的說了聲:“奴婢給主子燒些香來。”
    身後的腳步聲此起彼落,有人離開了,又有人來了。
    “施主,你還是看不開。”
    我回頭,是那個我曾經找遍全寺都不見的年輕和尚。
    “大師,我的孩子生下來了。”我說。
    他慈悲的搖了搖頭,“可是你的孩子沒有靈魂。空有軀殼沒有靈魂,注定一世癡。”
    沒有靈魂?!
    又是我的錯嗎?
    是我自以為的愛與貪念害了月然一生……
    “施主,求不得和求而得之再失去,你覺得哪樣更痛苦?”
    我苦笑,這不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嗎……
    “大師,我隻是個凡人。”
    他笑,風清雲淡。
    “施主,哪裏來就到哪裏去,記住唯心唯誠。”
    “唯心唯誠……”
    “主子……”
    “主子。”
    “啊——”我又似上次一樣,由恍惚到清醒,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主子,您怎麼了?”春擔憂的看著我。
    “沒事,又做了個白日夢而已。你剛剛和我說什麼來著……”我揮了揮手,阻止了想要繼續問下去的春。
    春訕訕的說:“方丈說齋菜已經準備好了,主子打算何時用呢?”
    “現在吧。”
    借助春的攙扶我由蒲團上站了起來,頭一陣暈眩。
    生產後,我的身體大不如前了,雖然勉強的保住一命,但這殘喘的性命也不知哪天會被上天收回。
    我抱著月然回首深深的看了一眼佛祖,唯心唯誠,我記住了。
    -
    回宮後我沒有直接回幻蝶宮,而是轉向去了墨韻堂。光聽名字就知道這裏是晨國裏權力堪比皇帝的齊王慕容墨韻也就是玖叔叔在皇宮裏的住處。
    墨韻堂雖然建在皇宮裏,但卻一點也不似皇宮裏該有的奢華輝煌建築,清清淡淡、小橋流水,一如江南的人家。
    “大小姐,您來看九爺啦。”
    一進門就看見致遠托著一個精致的銀盤,盤上放了碗黑乎乎還隨著水蒸氣散發著腥氣的藥,這藥不用看,光聞就知道苦不堪言。
    我微笑的把懷裏的月然交給了春,然後接過致遠的銀盤,踏入了玖叔叔的寢室。
    室內的光線很暗,而且縈繞著真真檀香味,偶爾還有幾聲低咳聲。
    一個正常的人在這屋裏絕對待不到一刻鍾,而玖叔叔則在這屋裏足足躺了一個多月。
    這全都是為了我。
    為了趕上我生產他不要命的一路狂奔,為了幫我動手術他不顧自己急需休息的身體強撐著,為了救我的命他讓雖有的太醫包括他帶來的神醫都為我診治,直到我的情況穩定下來而他卻惡化了。
    有時候我都不得不感歎,為什麼我一而再在對的時間裏遇到的人不是他呢……
    如果我遇到的是他,那麼今日的我又是怎樣的一個光景呢?
    可惜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如果的,正如我們的生命不能重來一樣。
    “玖叔叔,該喝藥了。”我掀開厚實的簾帳,對著床上蒼白的人說道。
    床上的人微微睜開雙眼,華光流彩,風華絕代。
    他笑,無比溫柔。“湘湘……”
    我不是沒有見過他在人前不可一世的模樣,但在我的記憶裏,他總是溫柔的。
    回以他一個微笑,我將枕頭弄鬆軟好讓他靠坐得更加舒適。
    他接過碗,頭微微一揚,藥全都喝進肚子裏去了。
    我曾經問過他,藥不苦嗎?
    他回答說,早已習慣。
    是啊,無論在現代還是在這裏,他總是和藥在打交道,記憶中,他美則美矣,可就是太蒼白了,病態的白。
    “湘湘,不要再來我這裏了……”
    我用帕子輕輕的擦去他嘴角藥水的殘渣,問:“玖叔叔不願意見到我?”
    他連忙辯解,“不是的,湘湘……”
    我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你別激動,我明白。玖叔叔,你可以為我心甘情願赴黃泉,我即使為你為奴為馬又有何妨?”
    “湘湘,我不是要求你的回報……”
    “我明白,我真的都明白。”隻是我除了好好照料你以外,我什麼都給不了你,所以,請你原諒我,並讓我好好的照顧你,直到你不需要或者我不能為止吧。
    他深深的歎氣,無奈亦無可奈何。
    -
    自從我把月然生下來以後,慕容塵非就搬回他的盤龍殿去了。
    習慣了熱鬧的幻蝶宮一時間倍覺冷清。
    月然很好照料,他每日定時的吃喝拉撒,不哭不鬧,乖巧得令人心疼。
    用過晚膳後,我早早就上床休息去了。
    古時候沒有什麼娛樂消遣,而且正值冬天,此刻沒有什麼能比一個溫暖的被窩更加吸引我的了。
    半夜裏被冷醒,披衣下床一看,原來入冬的第一場雪不經不覺下起了。
    這是我在這裏過的第二個冬天了,回想起在這裏幾乎將近兩年的生活點滴,我忽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與慕容塵非初見時的輕鬆、初到皇宮時的彷徨、封妃時的嬉笑怒罵、上戰場時的驚心動魄一一在我的腦海裏回放著,揮之不去。而慕容塵非現在人呢?是在禦書房裏埋首批閱那如山的奏折呢,還是在哪個如花妃子的寢室裏沉溺溫柔呢……
    不過無論他人在哪裏,都不可能會出現在幻蝶宮裏。
    即使我天天盼著、等著,在沒出大事的情況下,他都不會出現的。
    這不是我們早就說好了的嗎,怎麼我又會在此刻感到心痛呢?
    怎麼辦啊……
    我喜歡上你了,慕容塵非……
    無論你用了什麼手段,你成功了!我除了冬彥的名字以外,我已經徹底的把他給忘了,母親、父親的臉我也再記不起了,我現在除了腦海裏還存在著那麼點的現代知識外,我什麼都沒有了……對玖叔叔的回憶也逐漸模糊了,每次見到玖叔叔,對他的陌生感就多一分,我唯有拚命的往墨韻堂鑽,我不想有一天看到玖叔叔,會問他:你是誰?他會心碎的。
    慕容塵非……你教我怎麼辦……
    -
    天剛亮春就起來了,皇貴妃是一個很好侍候的主子,她從來都不打罵下人,而且有好東西還會和他們一起分享,但這不代表他們就能偷懶,有個好主子,他們就應該更加賣力做得更好才對。
    皇貴妃的身子自戰場回來後就一天不如一天,生產過後就更如風中殘燭。
    皇上也已有半個月沒來幻蝶宮了,主子雖然嘴上不說,但卻一日日的憔悴下去。春猶記得主子說的一個故事,是一個關於陳阿嬌的故事。主子說完後感歎:“帝王家,榮寵都是一夕之間,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唉……
    帝王之愛,能有多長久呢?
    主子不懂,春就更加不會懂。
    春來到主子的寢室外,驚覺窗戶怎麼開了呢?
    急急入內,隻見主子隻披了件外衣就這樣呆呆的站立窗前,臉色白得透明。
    春的心痛了。
    “主子……”
    春的聲音把沉溺在自己思緒中的我拉回了現實,回首對著春擔憂的臉微笑,“春怎麼來了……”我話剛說完,才醒覺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燃盡,而天早已亮了。
    春將我冷得僵硬的手捂在懷裏,一向溫柔的眼裏竟閃過一絲惱怒。
    我訕笑,看來我把我們溫和的春激怒了。
    她果然嗔怪起來,“主子就不能讓人省心點嗎?這大冷的天氣就這樣站住,就不怕冷出病來嗎……”
    “哈啾——”
    “主子!”
    “沒事,就是鼻子有些癢……哈啾¬¬——”
    “我去傳陳太醫。”
    “別……”我阻止了向外跑的春,這點小事我可不想勞師動眾的。
    春開始的時候是不同意的,但她哪裏擰得過我。
    最後我們一人退一步,春不傳太醫了,而我今天則要乖乖的臥床休息。月然春也不給我抱了,我也沒有膽量去抱,月然不足月出生,底子弱,小小的感冒病菌都會成為要他命的凶手。
    一心打算靜養的我,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一場風暴。
    -
    由下午起,我就開始發起低燒,還斷斷續續的有幾聲咳嗽。
    春再也坐不住了,想要去請太醫去。
    可是,太醫沒請來,反而請來了刑部尚書。
    喻尚書進來的時候,我還半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他本是一個斯文有禮的人,但此刻卻十分的尖銳。“來人,將皇貴妃壓下天牢。”
    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人就已經被他帶來的侍衛給壓下了床。
    我何曾受過如此的對待。
    “放肆!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想要揮開鉗製著我的手,但奈何男女體力本來就存在差別,更何況我現在還處於生病中。
    喻尚書嗤笑,“胡蝶,封號皇貴妃。我們很清楚,不清楚的隻有娘娘你。”
    我皺眉,等待著他的下文。
    “皇貴妃企圖謀害如妃未出世的皇嗣,罪證確鑿,壓入天牢。”
    如妃,也就是喻如繡,刑部尚書喻培文的親妹妹。
    “後宮的事豈是你們刑部能管的。”我冷哼。
    他亦冷哼,隨之揚了揚手中明黃的聖旨,“皇上已經將此事交由本官全權處置。”
    慕容塵非?!不可能!
    “我要見皇上!”
    他冷笑,“皇上現在在永寧宮裏陪伴如妃,娘娘還是現行去天牢等待吧。”說完他就朝壓著我的那兩個侍衛使了個眼色,“壓下去。”
    正在此時
    “皇上駕到——”
    慕容塵非一入內,所有的人全跪下迎駕,包括壓住我的那兩個侍衛。整個幻蝶宮除了慕容塵非以外,就隻有我是站著的。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清冷的眼裏沒有半點感情。可是,更冷的是他接下來的話。
    “小蝶,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已經身為皇貴妃,晨國後宮裏最尊貴的女人,太子對你敬愛有加,你為什麼還要對如妃下此毒手?!你的手段比誰都都得卑鄙,來得狠毒,我已經對你一而再再而三忍耐了,你何時才知道收斂啊!”
    慕容塵非說完就拂袖而去,留我一人站在幻蝶宮之中,任輕紗飛揚。
    我比誰都卑鄙,比誰都狠毒?原來,我竟是這種人。
    突然沒來由的心下一抽,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緣故,仿佛整個人變成了疼痛體。心裏瞬間因為各處的疼痛而亂了起來。
    喻尚書也沒有再多的言語,把頭一偏示意那兩個侍衛從新把我壓去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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