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被重重拍了一下，隨後手邊就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你還要坐到什麼時候去？”
    靈芝草一手托著下顎，歪著頭看她，荼蘼懨懨地瞟了她一眼，同樣用手托著下顎，說道：“我也不知道。”
    靈芝草少年老成地拍拍她的肩，說道：“是因為你大哥沒有來吧？我數數啊……”她掰著手指頭，“一天，兩天，三天……唔，他有五天沒有來了！你是不是想他了？”
    一句話嚇得荼蘼精神一抖，忙不迭擺手說沒有。
    若是不知道重霄的妻子是誰，或許她還會去找重霄，可是他的妻子是彼岸，是她的結拜好姐妹，她怎麼能做出那種事？
    “啊——！”她心頭似有無數麻團纏在一起，煩的一把抱著自己的頭，嗚咽著低吼，靈芝草眉頭一皺，斜眼睨著她，又說，“說實話，你真的確定那時候救你的人就是他嗎？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太像呢……”
    荼蘼理所當然地點頭，抬起頭看著她，說道：“不是他是誰啊？我第一眼見到他就確定他就是！一襲白衣，仙風道骨，雖然他把發束起來了，可我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那是在百年前，她在這錯綜複雜的山穀中遇上了惡妖，一時不敵，眼看就要慘遭毒手，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影救起了她，雖然他來去匆匆，並沒有留下足跡，卻讓荼蘼對他的一襲白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是他是誰呢？普天之下，縱觀五界，還能有誰？”荼蘼托著腮自言自語。
    靈芝草輕歎一口氣，變回了原形不再跟討論這個沒有結果的問題。
    “可是，我好不容易又遇上了他，難道就這樣放棄嗎？”她望著眼前翻騰的雲海出了神，許久，她眼前一亮，騰地站了起來，“不對！我不能就這樣放棄！他不愛彼岸的。兩個不愛的人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她自我鼓勵著：“我得救他！”
    眺望崖上襲過一道白影，帶著淡淡的香氣，飛速遠去，不多久就消失了。
    “這個傻孩子……”靜靜紮根在一邊的靈芝仙草幽幽感慨著。
    這是她第一次來鬼界，有些害怕，幾百年修行都是呆在眺望崖這樣一個仙氣彙聚的地方，遇上的最恐怖的事也隻有那一次被惡妖襲擊，又哪裏來過像鬼界這樣的地方？到處都是陰森，到處都是綠油油的眼睛，或者是白骨堆砌成的小山包，每走一步路都要防著眼前是不是會突然多出一個厲鬼。
    她吞了吞口水，一邊張望著一邊找著路。
    “前麵的，站住！”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厲喝，她整個人一頓，隨後不管不顧地撒開腳丫子瘋了一樣往前跑。
    修羅小鬼早就注意到她，發現她不是魂魄以後，提著矛大步追上去，然荼蘼身若輕煙，一溜煙就不見了。
    “真是！”修羅小鬼追丟了人，一手插著隻剩下骨架的妖，一手握著長矛，極力捕捉著空氣中細微的花香，繼續搜索著。
    荼蘼慌不擇路地拐過長滿青苔的小道，一路來到了一處大殿。
    “魔君殿。”她仰頭看著頭頂上方的匾額，生澀地看著上麵歪歪扭扭的大字，好半天才認出來。
    麵上一喜，她搓了搓手。
    這裏就是他的住處了？
    從裏麵傳來腳步聲，咚咚的像要把地麵砸出一個個小洞一般，沉穩而有力，荼蘼心下一慌，飛快躲在了一邊。
    一眨不眨地看著出口，眼見出來的是一個藍白色勁裝的男子，頭發盡數用銀冠束好，從她這個角度看去，他的背影甚至有些孤獨。
    這樣孤寂的背影，除了重霄，還能有誰？
    她不知覺站直了身子，從暗處走了出來。
    “大哥？”
    隨著空氣中越漫越濃的荼蘼花香氣，一聲飽含了思念的聲音響起在重霄的身後，他猛然回頭，果然看見了心中牽掛了多年的身影。
    “你……”還沒來得及說話，荼蘼便飛奔著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她將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撲過去死死抱住，聲音陡然就哽咽了，眼淚水啪嗒啪嗒地順著臉頰往下掉。
    “大哥，我想你了……”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勾起了重霄所有被壓抑住的感情，他收攏了手臂，同樣大力地抱住她，心裏酸溜溜的，恨不得就這樣永遠抱著她，讓她不再傷心，不再掉淚。
    魔君殿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聲音，緋紅的衣衫，手中還捧著一件藍白色的風衣。
    風衣掉了地，發出了輕微的聲響，足以驚動緊緊相擁的兩具身體。
    重霄一眼就看清了彼岸，臉色刷的白了。聽到彼岸兩個字，荼蘼也心中一驚，飛快地鬆開了手去。
    “彼岸，彼岸姐姐……”她不知所措地低著頭。
    彼岸直直看著他們，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手還保持著捧風衣的姿勢。她突然發出叱的一聲，像笑又不像。
    “重霄，你是我的丈夫。”她加重了我的兩個字，又說，“荼蘼，你是我的姐妹。你們……在幹什麼？”
    荼蘼一點也不後悔自己剛剛做過的事，深呼吸幾口，大膽地抬起頭，對上彼岸毫無情緒的眼睛，說道：“彼岸姐姐，我來，我來就是要跟你說清楚。”她頭一低，準確地找到了重霄的手，大力握住，宣告，“一段沒有愛的婚姻，注定是失敗的。我和大哥是真心相愛的，求你成全。”
    彼岸不看她，轉而望著重霄，道：“你呢？”
    重霄本來還有些猶豫，然就在荼蘼握住他的時候，搖擺不定的心徹底偏向了荼蘼。
    “對不起！”
    四周沉寂了，空氣像是凝結住，難受得讓人窒息。
    荼蘼一眨不眨地看著彼岸，心裏開始惴惴。
    “沒有愛？”許久之後，彼岸開了口，“我為你放棄大好前程墮入鬼界，這不是愛嗎？我為你願付出我的性命，這不是愛嗎？這一千年來，你所從我身上得到的，不是愛嗎？”她驟然緊盯住荼蘼，眼神爆發出一道殷紅的血光，“你何敢說我們夫妻沒有愛！！”
    荼蘼被她嚇到，整個人顫了一下，重霄感覺到她的害怕，握緊了她的手，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
    這一切看在彼岸的眼中，比淩遲還痛苦。
    她修長的手指開始發生變化，血紅的蔻丹漸漸浮了上來，衣衫的顏色漸而轉深，等荼蘼看過去的時候，已經變成了殷紅色，鮮豔的好像剛剛被潑了一層血。
    “你……你！”她瞳孔皺縮，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重霄回過頭去，也是同樣的震驚。
    這一千年來，她身上的魔毒雖然沒有被徹底去除，可是已經被壓製住了，且很久沒有發作過，他以為她再也不會毒發了，可是顯然他錯了。而且這一次，她不似以往那樣完全失去理智，相反的，她的眼神清明得像是一汪潭水。
    她走了過來，鮮紅的裙裾在身後飛揚著，燃燒出一道道烈焰。
    重霄把荼蘼拉到了身後，他有些緊張，說道：“彼岸，你聽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彼岸尖銳地打斷他，一揮手劈出一道疾風，堪堪刮在重霄身上，他的臉上頓時被拉出一道血口子。
    “啊！重霄！”荼蘼尖叫著，原本懼怕的神色變得不滿，她站出來，指著彼岸說道：“你生氣歸生氣，幹什麼傷害他啊！”
    她完全不知道那一次酆都大亂帶給彼岸的是什麼，因此也毫無忌憚，重霄就是想阻止也已經遲了。
    她被彼岸輕鬆地一掌打飛了去，整個人砸在不遠處的巨石上，大口嘔著血半天起不來。
    重霄怒了，他一手扣住彼岸的手腕，攔住她欲再給予一記重擊的欲/望。
    “你要是敢傷害她，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彼岸收了手，她側著臉，所以重霄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是從她突突跳著的脈搏中，他很清楚她此刻的心情。
    很不願意傷害她，可是，他沒有辦法啊……
    彼岸沉默了很久，突然一把甩開他的手，她一掌劈過去，厲聲道：“我殺了你！”
    這樣的彼岸重霄從來沒有見過，就算以前她毒發傷害過他，那也是在神智不清楚的時候，而這一次，她的甚至很清楚，她的眼中，透著恨。
    重霄一個分神，便被她擊中，他捂著心口倒在地上，艱難地站起，問道：“你不是彼岸，你是誰！”
    彼岸站在巨石上，仰天嗬嗬地笑了，她輕撫著散開的發，居高臨下俯視著他，柔聲中帶著陰險，說道：“我怎麼不是她？我就是她，我是她的守護者，我決不允許，她受到任何一絲傷害！”話尾處掃過尖銳的恨，隨後廣袖一拂便有氣勁鋪天蓋地地往他而去。
    “……！”重霄緩了過來，手心幻化出一柄刀，伸手一擋，正好擋住了那股氣勢。
    “既然善良的她要受到你們給予的傷害，不如由我取代她！將你們統統殺掉！”聲音又變得柔，卻更加森然，“也好將來有一日，她被你們逼得活不下去！”
    她從石上一躍而下，聚集了八成的功力，接著衝勢一掌劈下去。
    “重霄！”不遠處的荼蘼驚慌失措地大喊一聲，飛奔過來就要為他抵擋，卻見在關鍵時刻，彼岸突然收了手，她雖沒有完全收力，然那被卸去了大半掌力的一掌也是傷害不到重霄的。
    重霄幾乎是下意識地舉刀格擋，他用了九成的力，根本沒有料想到彼岸會突然收手。在此消彼長之下，彼岸自然被重傷。她的身體砸在巨石之上，轟地一聲，巨石化成了粉末。
    殷紅的衣衫也退回了原來的顏色，然重霄寧可彼岸還是剛才那個彼岸。
    很明顯的，她會突然收手，是因為原來的她蘇醒了。
    她，是寧可傷了自己也不願意傷害他的。
    “彼岸……”他看著手中的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腳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荼蘼早就奔過來了，她仔細看著他，確定沒有受傷之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彼岸重傷躺在了地上。
    彼岸捂著心口吃力地笑，她不停地嘔著血，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手上……咳……”充滿淚水的眼睛再次爆發出他熟悉的厲光，隨後粉紅的顏色又換回了殷紅，血色彼岸厲聲說道：“重霄，荼蘼！我們沒完！”
    她拂袖化成一道風，飛快地離開了魔君殿，隻留下一灘血，觸目驚心地躺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