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千年已逝。
    人間滄海桑田，凝淚海數次海枯石爛，潮水湧退間，是一片沉寂。
    盤桓山有一處高峰，名叫眺望崖，站在崖頂往下看去，可看見無垠的雲海翻騰，五彩的霞光灑在雲海上，若人間仙境。
    崖邊，並肩坐著一個少女和男子，少女純白的衣衫如一襲白羽，寒冷的水汽並沒能凍到她半分，反倒圍繞在她身周，襯托得她如一朵奇葩開放在這無人的絕地。
    她扭過頭去，想了一會兒，說道：“那你對她，豈不是沒有感情，隻有感動？
    男子眺望遠處的目光陡然一亮，回過頭來對上少女的眼睛，動了動嘴唇，重複道：“感動？”
    少女點頭，又說：“感動不是愛。”
    男子低下了眼去，開始靜思。
    良久，他站起，低頭對少女說道：“荼蘼，我該回去了，過幾天再來找你。”
    荼蘼有些惋惜地啊了一聲，站起來握住他的手，依依不舍道：“那又要多久啊？”
    “很快的，我隻是回去一趟。”他握住荼蘼的手，突然想起些什麼，從腰間取出一方玉佩遞過去，道，“這是我在凡間看到的。”
    荼蘼接過玉佩，對著陽光舉起，溫潤的光澤散開來，她笑：“喜歡！”她收好玉佩，一把抱住男子，“荼蘼最喜歡大哥了！”她鬆開懷抱，又說，“大哥要是不守承諾，以後荼蘼就睬你了，嗬嗬！”話剛說完就一個轉身，化作一朵荼蘼花，迎風靜靜地開在絕壁上。
    對修行的人來說，幾日的光景就像彈指一揮間，沒多久就過去，重霄信守承諾，在三日後又出現在了眺望崖。
    他想，他愛上這個人間仙境了，而真正吸引他的，是那在風中綻放出笑顏的俏皮女子。
    “荼蘼？”絕壁上沒有那抹白色在，風中也沒有熟悉的香味，他喊了幾聲，無人回應。
    一陣陌生的香氣若有若無飄來，他扭過頭去，卻見石階邊上有一棵靈芝草緩緩伸出手臂，長出雙足，化成了一個總角小女孩的模樣，她一蹦一跳地走過來，仔細看了看重霄的模樣，說道：“你就是荼蘼的結義大哥吧！”
    眼前的小姑娘身上沒有半分妖氣，倒是因為長年在這個山頭吸收了天地之間的靈氣，渾身上下充斥著仙氣，看這個樣子，她多半是剛剛成了仙。
    重霄對她微微抱手一禮，說道：“我是，請教姑娘，荼蘼去了哪裏？”
    靈芝草回頭往陡峭的山路看了一眼，指了指山下，說道：“剛剛來了一個很漂亮的妖怪，把她帶走了……”
    重霄臉色大變，腦海中什麼想法也沒了，衝動支配著他順著靈芝草指的方向急速追了過去，靈芝草眼前唰地閃過他一陣風一樣的身影，忙大聲叫他，卻不想他已飛遠，聽不見了，她跺跺腳，黑了黑臉，說道：“我話還沒說完呢！那妖怪是荼蘼很久以前的姐妹。真是……”
    重霄在整個山頭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荼蘼的痕跡，心裏益發著急起來，一想到荼蘼可能遭遇不測，心頭便一陣陣發寒。
    荼蘼，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發黑的山坳裏隨處是野獸奔走的聲音，因天色變黑，鳥兒回歸樹林開始棲息，可是萬物中，並沒有荼蘼的身影。他腳下發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手摳住身邊一塊巨石，因用力過大而將在石麵上深深地摳出四個手指印。
    “大哥！”風中傳來熟悉的清新香味，他心頭一震，像是冰凍多年的冰山突然間被陽光照到，他抬起頭，隻見荼蘼正好端端地站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她的身後，還有一個人，粉紅的衣衫，朦朧的身姿，太遠了，他看不清楚，也沒有細看，滿心滿眼隻有慶幸荼蘼沒事的感動。
    他站起來跑到她麵前，一把抱住了她。
    “荼蘼，你沒事太好了！”他緊緊地抱著，片刻縫隙也不鬆開，直到荼蘼艱難地發出聲音，才恍然鬆手，道：“沒事吧，你沒事吧？”
    荼蘼擺擺手正要說話，卻被身後一道聲音搶了先。
    “重霄……”
    這個聲音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夜夜同床共枕，相對無語的，不正是彼岸的聲音？
    千年來彼岸的魔毒已經被徹底壓製住，從一開始日日毒發到現在，已經完全不受魔障控製了，她的脾性也恢複了往日的溫和。隻是千年的相處，他終究還是沒辦法讓自己愛上她，他對她，除了兄妹之情，什麼也沒有產生。
    他可以給她全天下最好的東西，卻惟獨給不了她要的心。
    他如燙手山芋一樣鬆開荼蘼的手，眼中閃過驚慌。
    “彼岸？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彼岸似乎剛才什麼也沒看見，嘴角微微一勾，款款走過來，正好停在荼蘼身邊，她回頭看了一眼荼蘼，道：“許久不來人間，我很是想念荼蘼，所以來看看她。”說著對荼蘼微微一笑。
    荼蘼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滔滔不絕道：“大哥，我跟你說，彼岸就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那時候她法術比我高多了，總是保護著我呢！不過後來彼岸也真是的，一走就是一千多年，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眺望崖，無趣死了！好在有大哥。”她彎起眉目，笑得燦若繁星。
    重霄終於明白過來靈芝草口中的漂亮妖怪就是彼岸，心道她們怎麼會認識？
    “原來你們是認識的。那就太好了！”荼蘼一手拉住彼岸的，笑著看著他們。
    彼岸輕輕從她手中抽出手來，明明也是笑著的，然目光卻冷的卻想千年不化的積冰，她死死地看著重霄，說道：“我們當然認識，我是他的妻子……”
    重霄的手不可察覺地緩緩收攏，目光閃躲著落在了荼蘼腳邊的草上。
    荼蘼顯然很吃驚他們的關係，瞪大了眼睛像銅鈴一般看著他們，訥訥說道：“你們，你們是夫妻？！”
    她想起重霄對她說過他的妻子，可是……可是從他的描述來看，他並不愛他的妻子啊！
    那個人，那個人就是彼岸？！
    畢竟是常年呆在山上的，荼蘼基本上不了解什麼人情世故，心裏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因此她雖然沒有說出來，彼岸卻全都看穿了。
    她依舊笑著，上前一步挽住重霄的手，溫柔地說道：“你氣色怎麼這麼不好，是不是這些天抓鬼太累了？”說著又回頭對荼蘼一笑，“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了，有空我再來！”
    荼蘼嘴角微微下垂，雖努力做出一副很高興的模樣，卻看上去更想要哭，彼岸全然當做沒有看見，對她頜首一笑之後，半拖半拉地挽著重霄走了。
    他們走遠了，直到空氣中都沒有彼岸花的香氣，荼蘼才猛然回頭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很是委屈地抹抹眼淚，耷拉著肩膀往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