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而來是清寒的霧氣，打在臉上冰得很。從地下往上看，這些霧氣則變成了一朵朵潔白無瑕的白雲。
    難道你要等到你們陰陽相隔了，才去追逐……
    商兒坐在咕咕背上，看著腳下渺小的山河，耳邊冷不丁響起出月的話，令她打了一個寒噤。
    她從小生活在琉璃宮，自然而然以為自己是神女，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離開人世，出月的話提醒了她。
    是啊，若是上神，他不會死，不會入輪回。可是她，僅是一介凡人的她，卻是會病，會死，會離開人世啊……
    凡人的生命是如此短暫，連百年也不到，他們的青春隻有短短十數年，其餘的漫漫人生，則是在衰老中度過的。不！不不！
    她看著自己依舊白嫩的雙手，撫摸自己依舊細膩的臉頰，開始發慌。
    她已經二十六了，二十六在人間，已經過了一半的青春，很快就要開始衰老，然後，然後是死……
    死……
    商兒緊緊握住雙手，臉色泛白。
    她會死。
    “不，我不要……”她喃喃自語，“不要……”
    屏華山就近在眼前，這個碧玉青蔥的山水是她居住了五年的地方，她忽然不想回去了。
    “我不要在生命終結的時候後悔，我不要和他還沒開始就陰陽兩隔，什麼替身什麼影子！我的人生如此短暫，難道連一場愛都不配擁有嗎？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咕咕，掉頭！回碧源海！”她俯身在咕咕的耳邊大聲喊。
    咕咕高吭一聲，翅膀撲騰就轉身往碧源海飛去。
    高高的雲端之上，一抹白色的身影遠遠眺望著越飛越遠的巨鳥，微微眯起了眼，他的眼中，難掩高興之色。
    這個方向，是往碧源海飛去的，她想通了？
    他想起商兒臨走時出月簡今說的話，緩緩點了頭，暗道將來有機會，必定要好好報答他。
    或許，該去查查皎兮的轉世。
    他拂袖回了碧源海，他要在琉璃宮等她。
    咕咕飛了半日，很快就要到碧源海了，碧源海金色的波浪在夕陽下翻騰，十分美麗。然商兒卻忽生怯意，她俯身，道：“就在這裏停下吧，我要下去！”
    她腳下的城池不是別的，正是商州城。
    她記得若曾說過，她是在商州城外被撿到的，那麼這裏，是她的家鄉？
    她很久沒有來過人間了，有點忘了人間的繁華。耳邊充斥著攤販們的吆喝，天雖然要暗下了，他們卻沒有收攤，對他們來說，夜色才剛剛開始。
    商兒摸了摸腰間癟了的荷包，下意識地抿了嘴。
    荷包裏的錢恐怕隻夠她吃點晚飯，絕對不夠她住一晚的。她抬頭看著越來越黑的天空，暗道今夜可能要露宿街頭了。
    或者，回琉璃宮。
    她搖搖頭，剛才的一鼓作氣慢慢癟了下去，心中又浮起了怯意。碧源海就近在眼前了，她卻怕了。
    “商……兒。”
    身後響起一聲不太確定的聲音，商兒回頭，臉上微微發怔，隨即笑了。
    “修文。”
    修文見真的是她，喜上眉梢，朝她跑了過來。
    “好久不見了！”
    麵對他的欣喜，商兒卻沒有這麼高興，她淡淡地道：“好久不見。”
    “你……你還好嗎？”修文見她並沒有多少高興，心中抑鬱一閃即逝，依舊笑道。
    商兒點頭，顯然不想與他多說話。
    “吃飯了嗎？去我家坐坐吧！”他裝作沒有看到商兒的不喜之色，問道。
    商兒眼下也有些餓了，她抿著嘴想了想，猶豫著問道：“那……你的妻子？”
    修文爽快地道：“放心吧，她會很歡迎你的！”說罷不由分說就把商兒拉回了自己家。
    商兒有些怕他的妻子，當年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掌摑，她還記憶猶新，想起來就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似乎這件事就發生在昨天。
    修文的家裏街口很近，商兒跟著他來到他家，卻見門口坐著一個婦女，正在剝著豆角，見修文回來了，隨意地笑道：“你回來了。”她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女子，站起來道，“這是……”
    修文帶著商兒走進來，介紹道：“這是我朋友，商兒。”又對商兒道，“這是我的妻子，一川浣衣。”
    夏日的晚上涼風習習，商兒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點頭一笑打了招呼，心中卻暗道奇怪，她見過修文的未婚妻，張揚跋扈絕不是現在這副溫柔婉約的模樣，這是誰？
    修文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趁著妻子進去做飯的空檔，道：“我沒有和香姬成親，說實話，那日她知道了你的存在，便和我解除了婚約。”
    “那這……？”
    修文嘴角含笑：“我上王都趕考，途中遇上了賊寇，身無分文，便是浣衣救了我。後來，就如你所見，我與她成了親。”
    商兒看著浣衣在廚房中忙碌的模樣，半晌，道：“恭喜你。她是一個好妻子。”
    修文笑了，很平淡，很幸福。
    “你呢？這些年，你過得可好？成家了嗎？”
    商兒垂下了眼，輕輕搖了頭，修文暗喜，明知這麼些年過去，他們已無可能，可知道她還沒有成親，心中還是止不住高興。
    浣衣在廚房忙碌，無意間抬頭看到他們，心裏微微沉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說，依舊心無旁騖地做菜。
    其實在商兒出現之前她就什麼都知道了，修文有時做夢，口中經常念著的，就是這個名字。可是，那又如何？她打聽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看他們今天這個樣子，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他的妻子是自己，有什麼好怕的。
    飯菜很快就做好了，商兒嚐了一口，忍不住誇道：“嫂子的手藝真好！”
    浣衣笑，給她多夾了幾筷，道：“好吃就多吃點。”她又看著修文，責怪道，“你也不早說，隻有這麼幾樣菜，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了。”
    商兒忙說：“誒嫂子，是我不好，什麼也沒說就來做客了，反倒給嫂子你添麻煩呢！”
    浣衣嗬嗬地笑了，修文看著她們和樂的樣子，低頭吃飯不說話了。
    飯畢，浣衣又留了商兒在他們家住下，商兒本不願意，但想想自己身上沒有多少錢，無處可去，再加上浣衣熱情相邀，便住了下來。
    夜間屋中悶熱，三人搬了凳子乘涼，天上繁星點點，長長的銀河掛在南方，在西南斜向東北，又長又亮煞是美麗。
    浣衣做了沒多久就打哈欠說累了，收起凳子進屋去睡了，留下商兒和修文二人坐在院中。
    兩個人什麼也沒有說，安安靜靜地坐著看天上的星星，身邊偶有螢火蟲盈盈飛來，商兒看著它們上下飛舞，忍不住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夜不歸宿，伯父會不會著急？”
    修文忽然道，商兒伸出去欲抓螢火蟲的手頓了一下便收回來，輕輕道：“不會的。”
    “這些年……”修文看著她的目光追逐著螢火蟲，心中一陣恍惚，想起了六年前他們在一起的短暫時光，他心中一動，終是問道，“為什麼你沒有成親？”
    商兒詫異地看著他，瞥了一眼他身後已然暗了燭火的臥房，道：“我……在讀書，無暇男女之事。”想了想，又補充道，“這次我回家，就是為了成親一事。”
    修文的眼中難掩失望之色，他收回目光，裝作看著眼前簌簌作響的梔子花，強顏笑道：“那麼，我預先恭喜你了。成親的時候，我會來祝賀的！”
    商兒看著他不斷搓著的雙手，心中難免失落。
    他和她，隻差了那麼一點點，就能在一起，怪隻怪，他們有緣無分。
    天很快就亮了，修文一夜無眠，商兒也同樣沒有睡著。
    她在想琉璃宮的事，回去了之後，該怎麼麵對？
    她告別修文和浣衣，緩緩走出了城門，再有三裏地，便是碧源海了。
    她緊緊握著雙手。
    他看到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高興的吧，他是這麼期望自己能答應留在他身邊。對啊，他一定會高興的。
    商兒忍不住想象著若高興地模樣，嘴角抑製不住地咧了開來，她心中緩緩浮起了一股喜悅之色，整個人的血液似乎就要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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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修文是誰？好吧，翻看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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