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預計三日後就回屏華山的雲白因眼前這個赤裸著上身男子不得不拖延了回去的時間。
    他的病說大不大，然治起來卻相當棘手。
    大部分的熱毒已從他體內驅散，然仍有一部分在他體內積壓，這些熱毒經過三個月的潛伏，已漸漸滲入了他的經脈肺腑之中，若要將它們完全拔除，不花上一年半載是不行的！
    將銀針從他的背上一一輕撚搓出，他問道：“今日感覺如何？”
    出月從塌上爬起來，一邊穿衣一邊道：“好多了！”他十分感激地對著雲白鞠躬作揖。
    雲白一手拖住他的拳，平淡地說了句沒什麼。
    出月穿戴妥當，接過商兒剛剛熬好的藥一股腦兒喝下，抹了抹嘴角便道謝回去了。商兒狐疑地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說他窮，那麼哪裏來的這麼大的屋子給他們師徒倆住，如果說他富，那又怎會一身粗布衣服，日日清粥小菜呢？
    “想什麼呢！”
    商兒收回目光，平淡如常的收拾藥碗，隨口道：“就是覺得他這個人挺奇怪的！”
    雲白似乎來了興趣，問道：“如何奇怪？”
    “說不上來，就是看著怪，越看越怪！”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放下藥碗湊近雲白，“師父，你說他到底是不是有錢人家？就看這座宅子吧，雖然是廢的，但這麼大的宅子，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她一手搓著下巴，皺眉低語，“可是看他的衣食住行，明明就是一個窮人嘛！”
    雲白好笑地看著她，將銀針一一放好，走出了這個房間。
    商兒還在喃喃自語，忽然見雲白走了出去，大叫一聲忙跟了上去。
    “師父，你等等我啊！”
    在雲白的細心調理之下，出月的病漸漸好轉，頭暈目眩的次數從每日四五次到現在的好幾日才偶爾發一次，麵色也不是剛來求醫之時的蒼白無力。
    冬日悄無聲息地緊跟在秋天之後，萬物凋零了碧綠與生機，給大地降下整片銀皚。
    門外西風呼嘯，時不時有樹枝掉下，那些樹枝還未落地就被風掃起，飛出了幾丈遠。相較屋外的寒冷，屋內卻流動著如春的暖意。
    雲白撚出銀針，把衣服遞給他，道：“別著涼了。”
    商兒掐準了時間敲開房門，得到雲白的一聲引來許可之後，用腳慢慢抵開了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來來來，吃了它！”她盯著藥汁，生怕手一抖就撒了出去，“再過七天啊，你就可以痊愈了！”
    出月笑了一聲，大口喝下藥，正要把藥碗交給商兒，卻聽她因高興而低聲自語的話：“終於可以回去了，不知道皎兮姐姐一個人怎麼樣了！”
    他伸出去的手猛然一抖，商兒還來不及接，那空藥碗便筆直地掉到地上，發出咣當一聲脆響，裂了開來。
    皎……兮。
    雲白的臉不可察覺的一沉，看他的目光帶了幾分審視。
    商兒頗為可惜地哎呀一聲，俯身去撿碎片，卻被雲白一把攔住，他淡淡道：“小心割傷了手，回頭掃掃便可！”
    他打發商兒去拿掃帚，待房中隻剩下他和出月二人的時候，一改之前的和善之色咄咄逼人道：“出月公子？”
    “師父，有何話說？”
    雲白了然一笑，卻是冷笑：“之前我總是覺得你眼熟，卻又說不出哪裏眼熟，剛剛被商兒一提醒，我倒是覺得你挺像我一個弟子的！”
    出月淡定地任由他逼視自己，道：“師父所說，是哪位弟子？”
    “皎……兮。”他慢慢說出這兩個字，果見出月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就算是陌生人，聽到這個名字也該露出一絲的疑惑，反觀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定是早就知道，刻意隱藏了該有的情緒。
    “皎兮，倒是個好名字。”他不鹹不淡地回應。
    “簡……”雲白正要說，卻見商兒去而複返衝了進來，急急道：“師父，門口有很多人，我們被包圍了！”
    出月眉頭一皺，很快便想明白了，他大步正要往外走，卻被雲白攔住。
    “我來吧！”
    雲白似乎早就算出有這麼一出，極為淡然地帶著商兒走了出去。
    為首的人正要強行闖入，卻見大門忽開，一個年輕俊朗的男子和一妙齡少女立在眼前，一個麵無表情，一個麵帶好奇之色，兩雙眼睛四道視線緊緊地盯著自己。
    雙方一時對峙，誰也不說話，四周安靜極了。
    沒多久，一個年輕尖銳的女聲從旁邊傳了過來。
    “你們是住在這個宅子裏的嗎？”商兒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隻見一個紫衣華服的貴婦正緩緩向自己走來，她相貌平平，然頭上身上卻不知有多少金飾點綴，那些金飾隨著貴婦的走動而熠熠生光，刺得商兒不得不扭過頭去。
    這個人，她見過。不！應該說是交過手……
    待她走到了自己的麵前，陽光照不到她全身的珠光寶氣之時，商兒嘴角一勾，點了頭。
    耳邊瞬間就是掌風襲來，伴隨著掌風的是女人怒極的聲音：“不要臉！狐狸精！”因女人靠商兒太近，商兒一時躲閃不開，眼看她的手就要落在自己臉上，她閉上了眼。千鈞一發之際，雲白一手抓住女人的手，猛地一施力，女人立刻痛呼起來。
    “痛啊！”
    雲白用力鬆開手，同時將她甩出去好幾步遠。
    女人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地指著商兒道：“你們！都給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了為止！”
    一幹侍從一擁而上，雲白眼微眯屈了手指正欲施法，卻聽身後傳來中氣十足的住手二字，隻見出月臉頰微紅，闊步走了出來。
    侍從們見了他，俱低頭喊了一聲家主。
    女人冷笑，輕蔑地說道：“什麼家主？還不是靠我撐起來的！”她走到出月的麵前，抬頭挑釁地看著他，“你說！你有什麼資格能做家主？若不是我替你前前後後打點，你以為你們出月家憑什麼在雲州呼風喚雨？離了我玉藥牡丹四個字，你連乞丐都比不上！”她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卻令一幹侍從壓低了呼吸聲，不敢抬頭看他們。
    出月的臉又漲紅了幾分，捂嘴輕輕咳了一聲，道：“你莫要欺人太甚！”然他這些日子因嗓子受了寒，聲音啞了一些，聽上去倒失了幾分威嚴。
    牡丹見他病弱的模樣，氣焰更加囂張：“欺人太甚，誰欺人太甚？你離家半年不歸讓我守活寡，還在外麵養了這麼一個小浪蹄子！你說，究竟是誰欺人太甚！”
    商兒正有一股氣發不出來，見她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心思一轉立刻就笑了起來。她笑得甜美嬌氣，走路微微扭臀，媚眼橫掃，一把攬住了出月的手，把頭靠在他肩上，揚眉說道：“牡丹姐姐，要不是你在家中囂張跋扈，相公又怎麼會半年離家不歸呢？”
    “小賤人！誰是你相公，滾開！”牡丹二話不說將她推到地上，卻不小心將出月也推倒在地。
    出月心知商兒是在幫他，將計就計，抱起她十分擔憂地問有沒有事，看得牡丹妒火中燒，恨不得將他們二人活活打死，卻又心有不舍。
    她上前，正要給商兒兩個大巴掌，卻再次被雲白攔住，她怒視了一眼雲白，然隻是一眼，卻讓她整個人如入冰窖。
    他的眼神，好嚇人！
    “出月公子得妻如此，依我之見，不如早早分開，省的相互折磨，折了陽壽。”他語出驚人，卻依舊淡定，仿佛剛才所說的話不是出自他之口。
    出月扶著商兒站了起來，忍無可忍道：“牡丹！是你逼我的！”
    牡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就像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憤怒將剛才的恐懼掩蓋，她怒極反笑：
    “你……好！出月簡今，你是吃了豹子膽了吧！敢休我？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能讓你傾家蕩產，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以剛治剛不僅沒有使出月退縮，反生出他熊熊怒火。
    “我告訴你！”他一手直指著牡丹的臉，擲地有聲道，“你，我休定了！”